暮秋。
阳光照在街巷上,灰尘在空中轻柔地打着旋,好像也沾染了温暖的气息。人群熙熙攘攘,本土的,外地的,充斥着热情的叫卖声,偶尔还夹杂着多年旧友久别重逢的寒暄。街角小贩的招牌下蜷缩着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蓬松的毛团偶尔动一下,打一个悠长饱满的哈欠。
沂州地处大鄢西南部,毗邻都川和属国西蓟,虽是边境却富饶太平,几国百姓往来经商,相安无事。
“今日这书,我们不谈古,不论今,不问春秋交替缘何故,不见龙虎相斗死谁手,只说那中原某国某朝帝后同心,共开这太平盛世!客官,咱家霍先生今日备着今秋新采的茶给您尝鲜,恭候各位光临,来这位姑娘——”说书馆店小二把毛巾往肩膀上一甩,腰一弓,“里边请!”
门口立着一位面容姣好、身材修长的姑娘,眉宇间透露出不凡的气质。金诗棋原本只是路过,听小二这般招呼倒也对这书产生了兴趣,便微微一笑,找了个角落坐下,将浅碧色的织金披风随意叠放在旁边。
“姑娘看着面生,不像是本地人啊。”小二觑着她银红色襦裙上精致的暗纹,知她身份不一般,便更加殷勤地奉上一杯热茶。
“小女子是京城人,来此探亲的。”金诗棋笑着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顿觉唇齿留香,不禁赞道,“茶香扑鼻,混有些许桂香,且这应该是木犀的花香。心思别致,用料金贵,果然是今秋第一拢好茶。店家费心了,我原本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店只会夸海口呢。”
小二赔笑了几声,正待顺着她的话继续夸口,只听得折扇“啪”地一响。金诗棋向上看去,见堂中立着一位老者,虽然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心道这就是方才小二口中的“霍先生”了。这老先生甫一亮相,便吸引住众人的目光。他也不着急开腔,反而收起折扇踱了几圈,才吐出一口气慢条斯理道:
“话说中原某国开国百年,一直风调雨顺,海晏河清。直到某朝,皇帝十六岁登基,接过这百年基业,也很想有一番作为。可惜呀,这术业尚有专攻,治国就更需要天赋。这位皇帝和当今圣上可比不了,空有仁爱之心,毫无运筹之智。您说这不就成了吃祖先的老本吗?不过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好在先祖根基深厚,多年下来国力也未见衰微。我们今日不表功过,却要单说说他的皇后。说来也巧,这位皇后也是沂州望族出身,年仅十四岁就嫁入皇室,与皇帝感情甚笃,育有一子一女。这皇后可不是一般人,后宫在她的治理下恭谨和睦,十几年来从未生出什么争风吃醋之事。皇后仁善之外更是贤德,辅佐朝政为君分忧,时刻不忘提醒皇帝以国为重以民为重。何以见得呢?这就要说说那年旱灾……”
不过是帝懦后贤的俗套情节,还号称不论今时今世,不过是仗着天高皇帝远可以随意胡说罢了。金诗棋不置可否,但手中的茶也的确是极品,她便也不再多想,装作饶有兴味地沉浸在老先生的故事中,权当享个清闲。
正听着,说书馆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侍卫装扮的人,向店里张望了一圈,急急跑到金诗棋旁边俯身道:“小的可算找到夫人了,中尉吩咐速速回京,客栈已收拾妥当,即日启程。”
“出什么事了?”蒋言一向淡定从容,鲜有这样慌张失礼的时候,金诗棋微皱了皱眉,“我与中尉才到此地两日,他查访边境的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
“不是,”蒋言的表情黯淡下来,犹豫了一下,“刚接到飞鸽传书……皇后娘娘薨了。”
金诗棋手中的茶杯盖应声落下。
“可说是什么原因?”金诗棋取过披风,跟着蒋言快步离开小馆,背后还悠然回荡着老先生铿锵有力的声音。
“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老爷在传书中只说皇后娘娘难产身故,连小皇子也没有保住。陛下下旨,凡在朝官员及家眷,无论身负何职都要立刻回京吊唁。”
金诗棋眼中漫上一层雾,默默叹了口气,把身上的披风拉得更紧了些。
中尉高乾与小夫人金诗棋日夜兼程,终于在大殓之前赶回。天渐渐凉了下来,整个京城也笼罩在一片阴翳的悲伤之中。
“皇后温氏承天命而入宫,今一十六载有余。秉性温和,贤德谦俭,安贞礼下,恪勤佐君,不因位尊而骄,不以显贵而靡。惜天不假年,于圣隆十五年九月二十八日薨逝,朕心痛悼。谥曰‘景舜’,以彰其功,显其德。祭立宗庙,万世传芳。”
皇后葬礼的规模之大前所未有。大鄢天子上官敬尧亲临祭礼,在他身后两侧依次立着雍王妃卫氏及两幼子、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祭台下文武百官亦按职位分列。上官敬尧命人兴修陵寝,并亲自为皇后拟写悼文,奉牌位入宗祠,建寺追福,极尽哀思。纵然是有夫不祭妻的古训,但规矩之外更有人情。天子痛失爱妻,臣民痛失国母,其言其情,无可具表。
上官敬尧下诏辍朝三月举国哀悼,从宫中到民间均守国丧一年,同时下密诏命人详查皇后母亲温夫人病逝的谣言究竟是从何传出。后宫无主,上官敬尧也不愿再立皇后。宛贵妃为嫔妃之首,从上官敬尧还是太子时就侍奉左右,育有皇长子上官涵,为人谦和,持心公正,众妃对她代行皇后权力也无异议。上官敬尧在行完祭礼回宫后咯血不止,便将景舜皇后的皇长女上官湄和皇次子上官济都交给宛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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