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沉的黑暗。
常夏站在黑暗的中央。这片黑暗太纯粹,不见一丝光,他环视四周,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失去了功能。
忽地耳中传来一丝声响,常夏侧耳,依稀辨认是微小的呜咽声。他尝试着抬脚向前走去,哭声忽然大了起来。常夏停住了脚步。哭声竟是从他四面八方传来。
男女老少,高高低低,一时低泣如私语,一时高亢如控诉。
“你……我……不……”
每当他循着一个声音接近,那哭声就倏忽隐去,换做另一个哭声高亢起来。他听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常夏转了一个方向,向一个声音走去,那哭声忽地远了,又有一个哭声从身后炸响。
他忙收回脚步,猛转过身。忽然,脚下一空——
常夏身体不由打了个颤,睁开眼来。
“是梦啊——”
常夏依然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还有几个黑乎乎的虚影,随着他睁眼而没入地面。
“哈哈,小伙子睡迷糊了?”旁边挂水的病人笑着搭讪。
常夏笑了笑,自己也心生疑惑。他看了看挂水袋。袋子上写着“生理盐水”的字样,他看了一眼手机微信,上面有个闵助理的未读信息。
“常董,我去买早点。营养液预计十点三十分输完,在那之前我会回来。如果我没来得及,您记得及时拔针,输空液很危险!”
想来是昨晚在车里睡着,这助理把他当小孩子了。
常夏摇头叹息,看离闵助理回来大约还有十几分钟。他有些口渴,站了起来,推着输液架子,找自动贩卖机。
刚推开楼梯间的门,就听见一个姑娘尖利的声音:“要你管!我爱看谁看谁,爱给谁买花就给谁买花!”
定睛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穿着红色衣服,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挎包里露出半张病历和一些单据,正在焦躁地走来走去。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那姑娘又不耐烦地说:“说了好几遍,不是专门过来看她,取药顺便的事。大伙儿在网上接力救人不就想她好好活着吗!看看又能怎样!问问她有什么困难,帮一把又能怎样?我能挣钱,你管我怎么花!”
几秒后,又听那姑娘怒道:“……没想到你这么冷血,你太让我失望了!好,好,我去看你!看完你咱俩就分手!分手!”
说完一把把花束往墙上摔去,抹着眼泪咚咚咚走下楼。
常夏慢吞吞走到一地残花处,弯腰,在向日葵金黄的花瓣中,捡起一枚小卡片:
“
to:可爱的菲妥妥
送你最爱的花,祝你早日康复,希望看到你更多的笑脸哟~
网友:知名不具”
一束八朵向日葵,花语是“如影随形的祝福”,小卡片精致好看,下面还画了个笑脸。这姑娘本应是开开心心、精心准备了想给菲妥妥一个惊喜的。不料半路和男朋友打个电话,几句不合,就吵到了分手的地步。
都是探病,先看男友,或是先看菲妥妥,并没什么区别,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两人不可妥协的大问题了。
这二人恐怕感情上都不太成熟。常夏收起小卡片,给自己买了罐红茶,毫不讲究地站在贩卖机旁边咕嘟咕嘟喝了半罐。
正在解渴畅快的时候,头顶的白炽灯一暗,好像这里的光线都比别处暗了一二分。
常夏在恍惚中似乎听见了忽远忽近的哭声。
红衣姑娘的身影再度出现,哭啼啼地捡拾垃圾桶里的残花:
“恋爱三年了,从来没有吵过架,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可是我控制不住……我错了,原谅我……”她抱着向日葵登上了窗台,纵身一跃……
“等——”
常夏喊出声的同时,眼前一花。
灯光依旧明亮。
走廊并没有那个红衣姑娘。
只有一位出来遛弯的病人,用看精神病的眼神打量常夏。
常夏:“……”
常夏微赧。
原来他刚刚见到的红衣姑娘竟是幻觉,不过,也是噩梦的提示。
她本心并非如此。只是为何不能自控?
常夏心生疑虑,不过这也和他没关系。见输液袋里只剩薄薄最后一层水,他推着输液架走向护士站。
护士站就在输液大厅的旁边,前面一个问询台,里面两个护士,排队了七八个患者,小护士繁忙地处理着一大堆问题。问询台后面是个掩着门的休息室,换班的护士们在里面一边吃饭一边抽空聊天。
常夏排在患者的队尾。他耳力好,听见护士们的闲聊随风飘进耳内。
“啊,你说1223病房那个男的啊,惨啊,昨天家里人往输液袋里打了一针洁厕灵,要不是我看见,按了抢救铃,人早没了……”
“哪有特五病房的惨,绝症就够打击人了,她老公已经公然带小三来,一呆就是一下午,想要气死她呢……”
“前两天转出icu的一家三口,听说小姑娘还是个网红。她自杀救过来的消息一传开,这几天来不少人问她住哪儿来着。啧啧,也不知道是关心的还是找茬的,全网行动……”
“……呜呜……”
刹那间,虚无缥缈的哭声又出现在常夏耳畔。
梦里听见的哭声,就是这个?
队伍排到他了,常夏定了定神,无视耳畔幽幽咽咽的哭声,把手递过去。
护士给他拔了针,贴了止血绷带。常夏一边思忖着,一边往回走,忽然看见闵助理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拎着两个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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