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对母女,从荒野山林回到小村子的时候,天边已经亮起了启明星。
说是小村子,其实只有七八户人家。院子也并不挨在一起,而是都离得有些距离,或十来丈,或四五丈,不等。
这仅有的几户人家,都是茅屋采椽,瓮牖绳枢。相比较之下,姚黑儿如今住着的这座灰瓦白墙的院子,在村子里,反而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也难怪,这是她那位身为神武大将军的丈夫——不,前夫,亲自命人给她建造的,自然“气派”非普通山民之家可比。
想到这里,姚黑儿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一阵冷笑。
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正在那座灰瓦白墙的院子门口徘徊。虽然离得有一段距离,姚黑儿也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身影,正是钟翠菱。
钟翠菱也看到了蹒跚而来的母女俩,慌忙迎了过来,抹着眼泪道:“姐姐,你们怎么去到这时候才回来?我只当……我只当……”忙掩了口,不再说下去。忽然又看清楚姚黑儿的衣裙,都刮破了,额头上还接着血痂,头发也散乱着,越发有些慌乱,又道:“姐姐,你们究竟遇上什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姚黑儿脸上浮现出一丝凄凉,拉了钟翠菱的手,轻描淡写地道:“也没什么事,一不小心,在山上摔了一跤。咱们进了家里再说。”
钟翠菱便弯腰将琼儿抱了起来,柔声道:“琼儿乖,咱们到家了。”
进了房内,翠菱发现,爬在自己肩头的琼儿,已经睡熟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去的惊恐。
她将琼儿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方舀了水来,帮着姚黑儿梳洗了,又找出箱子里的巾帕,细细地将姚黑儿额头的血痂拭擦干净。
不用问,钟翠菱已经知道,这对母女半天一夜的奔波,没有带来任何吃的。
姚黑儿冲着她凄然一笑,笑的钟翠菱心内一阵酸楚,只听她道:“妹妹,你也一夜没睡吧?我真是个没用的,什么也没找到。”
钟翠菱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又勉强堆起笑容,道:“姐姐,这有什么?等天亮了,我去那老太太家中,看能不能再借几个窝窝,赶明儿咱们在市集上买了米面,再还给他们就是了。”
借?还是讨?离开杜家仅仅三天,我姚黑儿就沦落到这一地步了么?
不,绝不能!
再说,看村子里的房子,还有铁柱的穿戴,就知道人家家里也只是勉强度日,哪里还能有多余的口粮给自己家?
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道:“睡吧!明儿我们再想办法。”
一声高亢的鸡鸣声,在静谧的小山村中响起。这间院子里的几个人,才酣然入梦,每个人的梦中,都有一桌丰盛的宴席。
正在吃着八宝糯米鸭,喝着人参鸡汤的姚黑儿,是被一阵剥啄的敲门声惊醒的。
她慌忙翻身坐起,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女儿们,轻声问道:“谁啊?”
门外是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黑姨?已经是中午了,你们怎么还不起来?”
姚黑儿揉了揉眼,这才发现,灿烂的阳光,已经洒满了整间房,忙穿衣起来,开了门,果然是铁柱的一张小脸,正在那里疑惑地看着自己。
姚黑儿理了理鬓边的乱发,笑道:“铁柱,你怎么来了?”又看看院门,发现院门并没有关。想来是昨晚,不,今天凌晨一时忙乱,就忘了关院门。
铁柱仰着脸道:“黑姨,我刚才从门口过,看见院门半开着,就想进来玩。黑姨,你家里的柴草还有吗?我去给你打一些来!”
钟翠菱也已走了过来,正要说话,忽听铁柱惊叫道:“黑姨,你受伤了吗?”
翠菱也忙看时,才发现今天凌晨帮着姚黑儿洗脸上的血痂时,因为房内没有灯,并没有拭擦干净,姚黑儿的额角,还留着两块醒目的暗红色血渍。
姚黑儿忙拉了铁柱的手,走到院子中间,笑道:“好孩子,哪能总烦你去帮我们打柴?你说哪里能打柴,我和你钟姨去就是了。”
铁柱将脖子一扭,拿出大人的口吻,道:“黑姨,你不知道,我爹总是在后山打柴。后山的树很大,要用斧头才能打下来。那些柴,我爹都是在赶集的时候,用车拉了去卖的。你家里有斧头吗?”
姚黑儿摇摇头。
铁柱又道:“既然没有,村子后头一片枯树林,里头都是没长大的树,也只有一些小柴草。我们家里烧的柴,都是我在后面的枯树林捡的,村里的几个孩子,闲了没事,也都在那里捡柴。可是……”铁柱挠了挠头皮。
姚黑儿笑道:“可是什么?”
铁柱道:“可是那边都是小孩子捡柴,从来没有大人去过的。”
钟翠菱笑道:“难道那里不许大人捡柴吗?”
铁柱又挠了挠头皮,道:“也不是不许——”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又说了一遍:“那里捡柴草的,都是小孩子。从来没有大人去过。”
姚黑儿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对翠菱道:“你去将琼儿唤起来,让她和铁柱一起去捡柴草!”
钟翠菱大惊失色,也忘了已经改了称呼,道:“夫人!你疯了吗?大小姐昨天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你还让她去捡柴草!”
姚黑儿挺了挺脊背,面无表情地道:“她已经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她就该和村里的孩子一样,学着做活!我一会儿再去后山,找些吃的!你还在家里,看着两个小孩子!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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