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杀手,最重要功夫就是伪装。而伪装,是一门艺术。
对于这一点,段晓光一直深信不疑,奉为圭臬,并引以为豪。
他来自扬州,身材瘦小,还是个瘸子。他有三把刀,一把剃刀,一把修脚刀,一把斩骨刀。
操起剃刀,他是最好的理发师。捻起修脚刀,他是第一等的修脚匠人。拎起斩骨刀,他是最出色的扬州菜大厨。
他曾经用一个月的时间,潜伏在一家发廊里,伪装成一个理发师,给自己要杀的人设计了一个最适合的发型,然后在对方露出满意的微笑时,用剃刀抹过对方的咽喉。
他曾经用三个月的时间,潜伏在一家酒楼里,在对方最重要的日子烧了一桌最正宗的扬州菜,酒足饭饱,用斩骨刀刀砍掉了对方的头颅。
他曾经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潜伏在一家修脚行,尽心尽力的治好了对方的汗脚,再三确认疗效之后,用修脚刀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二十多年来,段晓光杀的人屈指可数,可每一个都是惊才绝艳之辈,这才有了江湖上“扬州三刀”的赫赫威名。
近些年来,惊才绝艳的人越来越少,段晓光也越来越觉得无趣了。他甚至巴不得那些被他杀掉的人再活过来,让他再杀一遍,或者干脆被对方杀掉。
鼠辈,不配死在他的刀下。
直到抱着收山的心态,接下最后一单生意,来到这座小城,他沉寂的心才再一次躁动起来。
对方是个小年轻,叫萧十禾。他聪慧,敏锐,果敢,谨慎,是个不错的对手。
这一次,他伪装成了一个流浪汉,一个拾荒者,每日里拎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蛇皮袋子,东游西逛,躲在暗中窥视自己的猎物。
让段晓光没有想到的是,盯上这个猎物的竟然不止他一个。借着伪装的便利,他目睹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小城的夜色中,跟踪与反跟踪,刺杀与反刺杀,围剿与反围剿,轮番上演。他眼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次次绝境逢生,那种种手段让他暗暗叫绝。
同时,这也更坚定了他亲手杀掉对方的决心。
那些鼠辈,不配杀死如此精彩的一个人。只有死在我的刀下,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于是,当猎物再一次逃出生天,心神放松的那一瞬间,躲在竹园巷里避雨的拾荒者掀起了盖在身上的油纸桶。
段晓光分明的看到了猎物身上本能的应激反应,以及猎物看清楚了他的样貌之后的彻底放松。
于是,他也艺术性的给猎物留足了反应时间,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仔细的打量了一眼对方,这才关切的拖着瘸腿迎了上去:“你受伤啦?不要紧吧?”
猎物的反应,与段晓光预想中的如出一辙。萧十禾轻轻的摆着手说没事,可这并没有阻止段晓光的靠近。
就在萧十禾心生警兆,打算躲开的时候,段晓光恰到好处的跌了一跤,抱着自己的瘸腿老半天没爬起来。
这一来,萧十禾倒有些惭愧了。他看了看摔倒在地的拾荒者,再想想对方先前的举动,只觉得心中一暖,浅笑着弯下腰,伸出了手:“没摔着吧?”
还不等萧十禾的双手触碰到拾荒者,锋利的修脚刀就划破了他的喉咙。
因为角度的关系,滚烫的热血溅射在了段晓光的脸上。他抬起手擦了一下脸,耐心的等待萧十禾断气,看着他在自己的脚下挣扎,欣赏着他脸上逐渐凝固的表情,咧嘴一笑,显得格外狰狞。
大半夜的时间,足够雨水洗去所有的痕迹。段晓光再次变身为一个流浪汉,继续他的拾荒大业。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谁还有心思留意什么流浪汉啊?这种人,跟下水道里的臭虫有什么区别?你看到的,看不到的,多了一个,少了一个,活着还是死了,谁会在意?
更何况,还是一个又瘦又瘸的流浪汉。
只等一切风平浪静,段晓光就可以扯呼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段晓光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被另外一个拾荒者道出了玄机。而且,对方还以此为要挟,让他再杀一个人。
最可气的是,段晓光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他的那些算计,在人家面前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不值一提。他自以为对人心的揣摩已经登峰造极,可是人家就是可以毫不费力的耍得他团团转。
无奈之下,段晓光只得认命,转身去杀一个名叫萧墨川的老头子。
他依旧是提着破破烂烂的蛇皮袋子,远远的跟着萧墨川来到了南郊公园。对于这个老头子,他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趣,也顾不上什么艺术不艺术了。虽然半道上又多了一个小伙子,也不过是多一刀的事情。没听过买一送一吗?
正是在这种心态下,段晓光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江岚与萧墨川的身侧,丢掉蛇皮袋,拎起斩骨刀,瘸腿一跳,狠狠的砍了过去。
不得不说,段晓光阴差阳错的选了一个最好的时机。他出手的时候,不管是江岚还是萧墨川,一个刚刚经历了一番彻骨之痛,一个勉强稳住了心神,根本就没人留意到他,也没人留意到他那嗜血的屠刀。
也不得不承认,段晓光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对手。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萧墨川搭在江岚肩上的右手骤然发力,把江岚拉向一旁,左手提着鱼竿向前一点,正点在段晓光握刀的右手的无名指上。
咔嚓——!鱼竿断作两截。
当啷——!斩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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