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六井巷富商梅家。
黑漆大门上,是一块黑漆红字的匾额,用隶书雕刻着“梅府”两个大字,匾额正中扎着一个圆盘大的白绒花,两侧垂着飘摇的白绫,旁边高挂的白纱灯,在风雪中晃荡着。
两天前,是梅大老爷梅继业,出殡入土的日子。
梅家是江南有名的商贾之家,家中所经营的店铺遍布江南几省,在梅继业的经营下,将梅家的各种铺面发展到江北,更是一路把梅家的店铺开到天子脚下的京城里。
梅继业的突然离世,对于梅家好比天塌一般,原因是梅家下一代的继承人还没有培养出来,——不是没有培养出来,而是根本没有出生。
梅继业年过四十有二,膝下却尚无一儿半子承继家业,只有两个如同娇花般的女儿养在膝下。
他这一撒手西去,诺大的家业,就成了别人眼里无主的肥肉,是个人都想能咬一口是一口,老王八咬手指——不撒嘴。
出殡那天,梅家大小姐梅若雪和她的妹妹梅若红,卯时初就早早的起来了,准备着辰时出殡的事情。
老天也应景的,在天明前飘起细碎的雪粒子,让原本就处在悲伤中的梅家,又增添了三分伤怀。
若雪带着妹妹若红先去了集辉堂,给母亲田氏问安,服侍田氏起身洗漱。
田氏几乎没有睡过,躺在床上抹了一夜的眼泪,看到她们进来,哭的更加厉害,悲切。
若雪出生时,田氏因为大出血伤了身子,落下心率不齐体虚的病症,在生下若红后就更不如前了,要不是梅家富庶,用好药养着,早就撒手西去了。
梅继业的去世,对田氏打击颇重,差点儿跟着也去了。
若雪和妹妹若红陪着田氏哭了一阵,劝她止住了泪,服侍她洗漱了,一同去到前院的灵堂,拜祭梅继业,又哭了一回。
稍顷,二老爷梅继山和三老爷梅继潭,协同家小都聚到灵堂,又是一阵悲伤的哭喊声。
片刻后,梅继业的母亲曹老夫人到来,又是一番嚎啕声。
许是太过伤心,哭泣中的若红忽然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若雪忙让丫鬟仆妇将她送回冠芳院,又让人去请大夫来。
田氏看到这样的情形,伤痛不已也昏死过去,慌的一家人也不敢哭了,生怕大老爷的丧事没办完,就要办大太太的丧事了。
如此,接下来的出殡,田氏和若红都没能参加。
……
……
冠芳院的西厢房里暖意融融,有两个小丫鬟蹲在炭盆边,拿铁筷子夹了几块银霜炭埋进碳火里。
若雪坐在里间的雕花大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儿,这都两天了,妹妹还没醒来,是不是应该去那里一趟,还是再等两天,等那个人来家里呢?
床上的女孩子,未脱婴儿肥的小脸上,面色有些白,双目微闭好似熟睡。
两天前,是梅家大老爷入土为安的日子,也是这一天,三小姐梅若红昏倒了,这样昏睡了两天,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请遍了金陵城里的老大夫,都说是心焦疲累所致,开的都是疏散的汤药,只让好好休息养着就好了。
可这都两天了,不但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反倒是时不时呓语几句,说的话也让人听不懂,更是不知其所言所语为何意。
“大小姐,老夫人请你去松鹤院,说有事情找你商量。”
若雪的大丫鬟莲馨走进来,轻声回禀完,站在里间门口等着吩咐。
“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若雪问。
“没有。奴婢问了,吴妈妈也说不知道。”莲馨答道。
“那就过去看看吧。”若雪说道
莲馨走进里间,从一旁拿起若雪的银鼠皮斗篷,为她披上系上缎带。
若雪走出来,看着廊下站着的丫鬟仆妇,皆是一身缟素,廊下白色的纱灯在风里摇曳。
就连天上飞落的雪花,也好似应景般,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若雪的心里一阵抽疼。
吴妈妈站在廊外天井里,撑着一把油纸伞,落雪在伞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压的伞翼低低的,看到若雪出来了,吴妈妈将伞举高了些,躬身喊了声:“大小姐……”
“嗯。”
若雪看了她一下,这是在等她们出来一同去松鹤院了。
若雪看向一侧廊下站立的丫鬟,说道:“丹橘石榴,你们进里面看着,仔细着些。”
丹橘和石榴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走进屋里去,若雪迈步走下石阶,莲馨芍药拿着伞紧随后面,出了冠芳院。
去往松鹤院的路上,若雪问吴妈妈祖母叫她过去有什么事儿,吴妈妈只说不知道,又说:“二老爷三老爷都在那里,还有二太太和三太太也在那边。”
松鹤院里,寂静无声,廊下侍立的丫鬟仆妇,十几个人都规规矩矩的站着,低眉垂眼,一声大气都不闻。
“大小姐。”
见若雪来了,齐声唤了一声。
若雪“嗯”了一声,迈步上了回廊,莲馨合上手里的伞,随手交给一旁的小丫鬟,就追上若雪往前面走。
芍药来不及把伞合起来,随手丢在地上,紧走几步也追了上去。
有小丫鬟把伞拾起来,抖落上面的雪,合上,抱着站在一旁去了。
丫鬟打起东屋的门帘子,请大小姐进去。
若雪抬脚迈进尺许高的门槛,热气扑面而来,暖的好似初夏的阳光里。
屋里栅窗户下,是一个烧的很热的火炕,屋里的热度就是由它散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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