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由心惊肉跳地一口气画下去。他不知道在这巨大的黑暗皮囊里,哪一个是自己,而自己又将会被重新组合成一种什么东西。他被自己创造的画面和呼唤出来的魔鬼,弄得魂不守舍、昏天黑地。他又一次进入了癫狂的状态,整天挥笔疯画,喃喃自语,不吃不喝,抑或暴饮暴食。他不要任何人来打扰他,连舒丽也被拒之门外。而水虹只要离开他短短几分钟,他就会叫着她的名字,把她喊回身边;或是拿着画笔,跟着她跑进厨房或是卧室……
那些日子,水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担忧,故作镇静地看着他画下去。起初她迟疑不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压抑他的艺术疯狂呢,还是顺其自然,任由他自由喷发?但她却不敢打断他的这种作画状态。她知道他一旦心里蓄满憋足了的感觉,就像凶猛的山洪暴发一般,必得一气儿发泄痛快。深夜,水虹经常被周由痉挛的喊声吓醒,他总是说自己的头疼得像要裂开。水虹打开所有的灯,紧紧抱住他,像摇哄着婴儿似的,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用自己温暖的身体去驱赶周由梦中的魔怪。在周由那种几近病态的作画状态中,水虹又一次感到周由对她的深入骨髓的爱和依恋。她在自己的专著中又增加了一节,试图述说和阐释艺术家的心理情感和作品的关系。爱不仅使艺术家的画面产生明亮绚丽的色彩、忧虑、失去爱的恐惧,也会产生阴森恐怖的作品;但惟有充满了创作活力的艺术家,才能将自己对生活的认知,诉诸艺术表现……
在水虹的精心照料下,周由的情绪渐渐稳定。发青发白的颜面也有了一点血色。深秋的一个傍晚,他终于完成了《组装》系列,扔掉画笔颤栗地抱住了水虹,望着那些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后倒头大睡,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后来有近两个星期时间,周由都不敢去看自己的画。他感到自己像是大病一场,又亲历了一次高空坠落般的恐惧。
水虹在周由略略平静以后,专门请舒丽来看了一次新画。舒丽也被这些新作震撼得目瞪口呆。水虹婉转地对舒丽说,这几幅组画系列,完全是非商业的艺术品,也许只有很少的人能够看懂。她希望能暂时封存这些画,对画界秘而不宣,等过个一年半载,再拿出去参展。她认为周由这组系列组画所表现的感觉,就是再过半个世纪也不会过时。以后人们会越来越认识到命运组装的残酷和人的渺小无奈。这组系列画也将会进入许多人的梦魇。所以,它们标志着周由这一阶段对自己的突破和超越,应归入自藏品和非卖品之列。
舒丽默默站在那三幅系列组画前,好一会儿才戚戚地对水虹说:“这个周由,他的情绪一点规律都没有,我算是改变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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