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士筠今儿挺高兴,他一高兴就乐得去请客,一要请客,就把人往馄饨摊子上带。
他的随行书吏张普听闻上司要请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甚至已经开始打听附近物美价廉又有档次的小酒楼——单凭他还知道考虑价廉这个要素,足以证明他确实是有心体谅主子的。
然而他忘记了邹士筠也非常热衷于体谅自己,张普坐在馄饨摊子前,面无表情地问:“少卿,您不是还要请陈桐生的客吗?”
邹士筠道:“是呀。”
张普继续问:“您不是还要请林家大小姐林夏容的客吗?”
“没错呀。”
张普出离愤怒了:“那还请在这种地方!大人这样让小姐姑娘们怎么看你?真要说你以后找不着媳妇,祸害的是谁?是我!是给大人洗衣做饭把持家务的我!你没有心!”
“……”
“你说你发的饷银平时不用也罢了,这时候也不用,自己不用,也不给别人用。还说什么攒老婆本儿呢,我看你连老婆也讨不着!”
“……”
“还有,虽说林小姐你高攀不上,陈姑娘一看就看不上你,但姑娘的背后还是姑娘,你在姑娘们里落了个吝啬的名声,以后谁愿意嫁你,你就看看你做的事儿吧!你说体不体面,愁不愁人?”
邹士筠闭着嘴,一心一意装聋。
小桌上的茶水稀的只有水了,一股子瓷缸子味儿,张普一口闷了一杯,喘口气,接着道:“亏得是你娘去的早,若是现在还在也得让你活活气没了。你还指望着自己能升官发财迎娶天下第一美女不成?平日里对姑娘不多看一眼,不多说一句话的!”
“你说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邹士筠啧了一声,一转头:“怎么我就不能升官发财?怎么个说法?”
张普道:“指望你升官发财,我到时候连孙子都抱上,你能当大理寺卿?你现在已经坐了个高位置了,还想!想什么梦做!”
邹士筠兜头给他一下:“到底谁是主子?!”
张普哎呦哎呦叫唤,正要反击,动作突然一顿:“陈姑娘……”
陈桐生看他们争了好一会儿了,对着一点头打了招呼,自然地做下来,看着老板娘送来四碗馄饨。
她问:“还有,谁?”
邹士筠坦白道:“林夏容。”
陈桐生略微皱了一点眉头,便听见邹士筠低声解释道:“沈氏父子此番不死也要脱层皮,沈平……哦,也就是左散骑常侍一下去,女帝身边又要换波人,林家在瞄这个空子,一心想着拉拢侯爷呢。林夏容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也要对你温和些,更何况,要不是你想到了去找陈家夫妇,诱逼陈蝶当朝作证,这是事情都办不成,你是有功劳的。”
在牢狱当晚,陈桐生看着陈蝶那张惊惶的脸,突然道:“倘若他,不是,来救你的呢?”
陈蝶嗤笑道:“不是来救我,难道是来救你的?”
“那他,为什么,不按时来?”陈桐生问:“为什么,要在你已、已经暴露了之后,再来?”
陈蝶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接着陈桐生道:“娘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少来骗我!”陈蝶表情只凝固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想诈我是吧?空口无凭,我信鬼也不会信你!”
陈桐生静静地看着她,说:“那我为何,这么晚,来见你?”
她转过身去往外走,很像那么一回事的,在与邹士筠擦肩而过时轻轻的,叹出了一口长气。邹士筠心领神会,忙作一副悲悯的样子道:“你也知道,大理寺与各处衙门之间多多少少有的联系,因此我一听说消息,便来知会陈姑娘,陈姑娘便想来告诉你。你们虽说……”
邹士筠没把握,只凭姐妹两人对话的反应说:“虽然平日不合,但到底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到了这个时候,对着唯一的亲人,再狠的心也冷不下来了。陈蝶,你好好想想清楚,究竟是老实交代了,还是继续帮着出尔反尔之人为非作歹。”
直到已经走出了很远一段距离,都还能听见陈蝶的喊声,她绝不相信父母被灭口,也绝不相信自己被骗。
但邹士筠的话偏偏又是有可信度的,毕竟当初陈桐生真的往陈家送了钱以解危难,这个她知道。更何况,姜利言也确实没有带陈蝶走。
邹士筠几步赶上去,问:“陈家真的……?”
“不知道。”陈桐生摇了摇头,目光沉沉的说:“她相信,就行。”
“只凭你我的一句话,陈蝶可不能相信的。”
“做个假,”陈桐生说:“不是难事,对吧?”
于是在看到陈氏夫妇,以及另外几个子女的尸体后,陈蝶完全的崩溃了。因为尸体的脸大多是被毁坏的,连尸体本身都是残缺都,她一开始还怕是作假,翻开陈夫人的领子找陈夫人特有的胎记,找到之后嚎啕大哭,再也没有去辨别其他真伪的心。
邹士筠向一旁的陈桐生投去佩服的眼神,意思是:幸亏你特地提醒了这个胎记!
陈桐生眼神示意:你冷静。
出人意料的是陈蝶没有没完没了地哭嚎,她几乎是第二天就冷静下来了,问陈桐生:“你是不是认得他?你喊了他的名字,他好像也认识你的样子。”
“不,不认识。”
陈蝶冷笑一声。她嘴唇焦黄,翻起坚硬的死皮,问:“你们要我做什么?”
陈蝶交代的事情跟她在朝堂上所说的差不多,除了一件……
地契与房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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