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我苦命的娃——”来路说着,就要哭。拾粮忙提醒:“爹,这是在人家眼皮下。”
来路噤了声,抹了把鼻涕,恨恨地甩掉。“娃,忍,刀架脖子上也忍,我不信你熬不出个头。”
拾粮嗯了一声。怕爹伤心,将水家大院最近的变化一一说给爹听,特别是说到三小姐水英英,他的声音都变了:“她对我不像先前那么狠了,还让狗狗给我打荷包蛋。”
来路不相信,以为儿子骗他。拾粮便将挨打前后的经过又说了一遍,来路听得怪怪的:“怎么会呢,三丫头那脾性,出了名的臭,怎么会对你好呢?”
“她是真好,我身上的伤,还是她给的膏药贴好的。”
“好就好,好就好啊,只要三丫头不欺负你,你的日子就好过了。”来路由衷地说。
见爹不再难过,拾粮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大黄叶子包着的鸡蛋,递爹手上:“爹,你吃。”
“娃,哪来的。”
“狗狗给的。”
“你吃。”
“我吃了好几个哩,这个,爹吃。”
父子俩推让半天,来路终究还是抵挡不过鸡蛋的诱惑,剥皮吃了。
草滩上飘起一股淡淡的蛋香味儿。
来路心里,升腾起一股子做爹的幸福。
吃完蛋,来路打了个嗝,又问:“这阵子,学下啥了?”
“叔走了,没人教我,我自个揣摩着哩。”
“你喜财叔的事爹听说了,没他,你更要用功。对了,曹药师肯教你不?”
拾粮一时不好作答,来路心里,似乎明白了,道:“种药的事,爹跟冷中医打听过,不难,只要你用上心,三五年就能学会。冷中医说,一要下苦功记,二是要用心儿辨认。天下的草药,多着哩,不见得就是药师教你的这些,光冷中医的药铺里,就有好几百种。”
“爹,我在辨哩,今儿个,我还在岭顶草丛中辨出一种药哩。”
“这就好,这就好,爹就怕你光知道死记,不知道活辨。”
夜色浓稠,稠得化不开,九月的草滩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曹药师终究还是控制不住,把火撒在了拾粮头上。
药是分开采的,就是说谁种的药谁领人采,在院里分开晒。一开始,人们都往曹药师这边跑,尤其拴五子几个,好像成心要给拾粮难堪。慢慢,情况就不一样了,先是吴嫂狗狗几个,接着,往狼老鸦台这边来的人多起来,后来,竟连三小姐水英英也来了。三小姐一来,拾粮这边的人气,就比曹药师那边旺了许多。
这也罢了,反正水二爷又雇了不少帮工,曹药师是不会担心没人跟着他采药的。
但,谁也没想到,岭上会起闲话。闲话一开始只在几个人中间传,传着传着,就挡不住了,药地里,路上,晒场上,甚至院里,帮工们只要碰上头,就都交头接耳,神神秘秘议论。议论个啥,闲话。闲话是是非,闲话是祸根,闲话,是撒在当事人心上的一把盐。
两个药师种的药不一样,曹药师的药个小,茎细,像是没吃饱的娃,长得不精神。刘喜财的呢,肉厚,叶肥,那药儿,一采到手里,感觉就实腾腾的,让人想起水二爷种的罂粟。这还不算,长地里差别还不是太大,不细心还瞅不出,一晒院里,让风儿吹几天,太阳晒几天,这差别,一下就显了出来,想遮掩都遮掩不掉。哪怕你不懂药,哪怕你当它是草,还是一眼就能望出二者显显的差别。
曹药师脸上挂不住了,不是挂不住闲话,闲话他压根就没当回事,是挂不住这差别。身为药师的曹某人当然不会对院里的景致视而不见,事实上他也在焦躁不安地观察着,等待着,等待太阳把差别晒小,等待风儿把刘喜财的那点优势吹走,这样,越来越响的闲话,就都成了一个屁,只臭一下院子,是熏不倒人的。
可惜,他还是让闲话熏倒了,熏得越发不安了。
这一天,曹药师莫名其妙就来到了狼老鸦台,拾粮正在专心致志采药,他的身后,一左一右跟着狗狗和吴嫂。站在地头,曹药师的眼生出一股猛痛。不是拾粮刺激了他,是这一地还未采尽的药,是这九月的风吹不走的花。种了一辈子药,凭啥就老是种不过别人呢?种不过刘喜财倒也罢了,输给拾粮这要饭的,让他心口子咋平?
“拾粮,拾粮你个狼吃的!”曹药师一激动,就学青石岭的话喝骂起来。
拾粮一个转身,他太用心了,曹药师猛乍乍一声,吓着了他。
“曹叔,你说啥哩?”
“说你爹个头!你娃子倒长精神了,我的话也听不着了?”
“不是,曹叔,我不是采药哩么?”
“采,采,有你这么采药的么?你瞅瞅,这一地的药,你采了多少?丢东拉西,你尽挑肥的肉多的采,瘦的呢,扔了?”
拾粮往后一看,的确他只采了肥的肉的,那些瘦的细小的,还好端端长在地里。这不是刘喜财安顿的,药师刘喜财只说,采药的时候,拿眼睛去采,眼睛带着手,手就知道该怎么采了。喜财叔说得很笼统,具体咋采,没说。按药师们通行的做法,采药是从下埂子往上埂子挨码茬儿采,不漏,不遗。药多,人少,这样采省时省力,再者,不管肥瘦,采到院里都是药。
拾粮没。拾粮是拿眼睛采,眼睛让他采哪朵他采哪朵,同一朵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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