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津微微蹙着眉头,嗯了一声。
西棠知道他在听。
“年轻时候也是有风姿的女人,但没遇上好人,临了到老了,好不容易女儿工作赚了点钱了,又查出来病。”
“她一直是个很好看的女人,自己烫头发,后来开面馆,围裙也是自己裁的,每天都洗得干干净净。”
赵平津握着方向盘,默然无声地注视着前方的路面,耳边只听到她的声音,细细的,带了点柔软的鼻音,因为拍戏的缘故,她平时都是说标准的普通话,只有在很放松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点南方口音,赵平津知道,黄西棠明白他在听。
“可是街坊邻居有一点点矛盾,那些女人就骂她脏,所以我们就一直搬家。”
“青春期有一阵子,我不和她说话。我怨恨她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让我放学在走在路上都抬不起头来。可是我们在仙居住下来,有一点点钱,她就送我去学琴,我从十岁才开始学钢琴。”
高速立交桥外的长空澄练如洗,赵平津的车开得极快,西棠轻轻地呼吸着,看着男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手腕处露出一枚薄薄的白金表,她无声无息地看着,她曾经是如此万念俱灰地留恋着过去,也许并不见得是想他,也许想的只是那一段时光里被他爱着的自己,她身旁的这个男人,是她的战友,敌人,亲人,爱侣,这是她一生以来除了母亲之外,共处过时间最久的人,妈妈去世之后,她已经一无所有,她要把她的半生交付出去。
“读高中时我住校,有一天下午我们上体育课,老师提前放学,我回家时看到门后有一双男人的皮鞋,然后我悄悄地关了门,回了学校。”
“后来隔了一个星期,她给我拿了一大笔钱,我要考艺校,要上培训班。我不恨丘伯伯,真的,我却恨我妈。”
黄西棠支离破碎地说着那些支离破碎的往事。
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她带我去买新衣服,一家开在市场路边的服装店,我想要买一件当时流行的牛仔裤,当时她在一家丝绸厂上班,每个月的工资五百多块钱,还养个已经十几岁的孩子,她要攒钱给我读大学,我妈当时看了很久,她说:“妹妹,我们回家吧。”
“然后我就跟着她回家了,我当时已经大了,也没有闹,但也没有说话。”
“我们回了家,她想了一个晚上,她不忍心女儿失望,第二天做完了工,她回到家里,带我去买了那条裤子。”
“其实那条裤子,也没有很好看,上学都穿校服,那条裤子我后来也没怎么穿过,可我当时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儿。”
黄西棠终于开始哭泣。
赵平津减缓了车速,穿过徐家汇,车子开进了思南路,他带着她慢慢地在法租界内兜圈子。
她哭起来就跟她后来跟他在北京时那样,哽咽着,没有声音的,就是流眼泪,无穷无尽的眼泪,哭得狠了就开始抽噎、打嗝,喘不上气。
赵平津看着路边的停车位,打转方向盘侧边靠停,然后解开安全带,伸手抱起了西棠,把她放在怀里,轻轻地拍她的背。
黄西棠靠在他的肩上,一边哭一边抽气,赵平津默不作声地等着,等了很久,怀里的人终于慢慢平静了,一动不动地伏在他的怀里。
赵平津掏出手帕,给她擦鼻涕。
如今在外面,她也是有排场的女明星了,早年他不了解她,这几年渐渐明白了她当年的处境,可是什么都回不来了,尤其是再遇到她之后,在应酬他们时,她已经把自己磨成了又柔又软的小明星,只保存了只要有需要就会笑吟吟的漂亮脸蛋,大概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放进角色里了。
黄西棠的头发散了,几缕发丝黏着鼻涕糊在脸上,哭得红肿的眼皮,仍然有泪水从眼底不断地渗出来。
她趴在他的颈窝里睡着了。
黄西棠醒来时已经黄昏。
车子停在一株巨大的法国梧桐下,冬天的叶子落尽了,疏朗的树冠遮住了半条马路,旁边是一幢砖红色的小洋楼,整条道路空旷而安静。
座椅被放了下来,她半躺在车上,身上盖着赵平津的外套,鼻子嗡嗡堵塞着,头脑却清明了许多,一抬头就看到了车外的人。
赵平津正站在马路边上打电话,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
西棠恍恍惚惚地看过去,自打上回在北京,他送她回上海,好像一转眼,又是一年多没见过了。
赵平津怎么就这一两年,看起来老了一些,人依然是英俊好看的,只是脸色苍白,眼神暗沉了许多,更令人难以捉摸。
手挡旁的一个储物柜子半开着,他的皮夹烟盒搁在里边,还有一个白色的药瓶。
西棠拿起那个瓶子看了看,眼神暗了暗。
一整瓶缓解痉挛和止疼的胃药,他已经快吃完了。
赵平津回头看到她醒了,返回来拉开了车门:“送你回家?”
西棠点点头。
赵平津启动车子,开了导航,两个人重新穿行在上海繁华的街道上,赵平津手搭在方向盘上,说了一句:“你父亲那边——”
西棠打断他的话:“我没有父亲。”
赵平津转头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
西棠不再说话了。
赵平津目视前方继续说话:“景博实已经退休,原来的妻子十年前离婚了,后娶的老伴儿是原是家里的保姆,你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外派大连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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