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女儿平平安安送回来?”慕容恪哀伤地笑了。“这只是你甜美单纯的想法啊,我的孩子。我也这么希望……但那不会发生。如今只能靠步扬飞去为他的弟弟们报仇,但愿寒冰也像烈火一般致命。你知道吗?从前步扬尘的配剑就叫寒冰,那是甘铁生所铸的利器,其上有千道螺旋的波纹,锋利得让我不敢触碰。步扬飞的剑与寒冰相比就如棍棒似的,恐怕要他去太史安的头不太容易。
步扬家是没有刽子手的,步扬尘常说,判人死刑者必须亲自动手,杀戮是他的责任,但他从未从中获得喜乐。但我会的,噢,我会的!”她看着手上的刀疤,五指开开阖阖,最后缓缓抬眼。“我给他也送了壶葡萄酒。”
“葡萄酒?”赤松月不知所云。“给步扬飞?还是给……太史安?”
“给屠王者。”这伎俩一定能奏效。我希望你也口渴难耐,青丘有勇,我希望你的喉咙又干又燥。“我希望你陪我一起去。”
“一切听您吩咐,夫人。”
“好。”慕容恪突然起。“留在这里,好好用餐。晚些时候我会来找你,大约午夜时分。”
“这么晚,夫人?”
“地牢没有窗户,昼夜毫无分别,反正对于我,时刻都和午夜无异。”说罢慕容恪步出大厅,脚步声空洞地回响。她朝主堡顶父亲慕容博的病房登去,一路只听外面众人呼喊:“望海城万岁!”“干杯!为少年英雄的大人干杯!”我父亲还没死,她只想朝他们吼。我儿子虽死了,但我父亲还活着,你们真该死,他还是你们的领主大人。
慕容博睡得很沉。“他刚喝下一杯安眠酒,夫人,”望海城的智囊说道:“用来制止疼痛。现在他并不知道您来了。”
“没关系,”慕容恪说。看着父亲的样子,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他已死,然而相比我那两个苦命的子,他又是实实在在地活着。
“夫人,我能做点什么吗?或许,您也要一帖安眠药?”
“谢谢你,师傅,我什么都不要。我不会以睡眠来逃避悲伤,那样对步扬明不公平。你离开吧,去参加庆祝吧,我想和父亲独处一会儿。”
“如您所愿,夫人。”智囊一鞠躬,然后离开了她。
慕容博躺在上,嘴巴张开,呼吸微如口哨,仿佛叹息。他的一只手垂在边,枯瘦苍白,血无存,然而当慕容恪触碰上去,仍能感觉温暖。她把自己的手指穿过父亲的手指,紧紧握拢。不管我握得多紧,都不能留住他,她悲伤地想,就让他去吧。但她不愿松手。
“父亲大人,我没有人可以倾诉,”她告诉他。“我祈祷,但菩萨不愿回应。”她轻柔地吻着他的手。肌肤还很温暖,苍白透明的皮肤下,蓝色的脉络盘根错节,一如远方的江河。
门外大江滚滚东流,红叉河和腾石河交汇在一起,奔腾不息,但父亲手掌里的河流却做不到这样,不久便将干涸殆尽。
“昨晚,我梦见咱们从海疆城回家的景,您可还记得?一阵奇特的浓雾包围过来,咱俩落到队伍后面。举目四望,一片灰濛,打马鼻子往前,一尺都看不清。我们找不到大道。树木的枝干像长长瘦瘦的手臂,围住我们,搔抓我们。我哭了,我喊了半天,声音却被浓雾吸收。只有白敬亭知道我们在哪儿,他一个人回来,找到了我们……”
“这一次,没有人会来找我,对不对?这一次,我必须自己寻找自己的路,这好难啊,真的好难。”
“我一直牢记步扬家的族语。强者自强,父亲大人,对您来说是如此,对我来说也是如此。如今步扬飞不但要对抗青丘家族,还得用同样的劲头对阵太史安,可这又什么?为一顶金冠和一张铁椅子?毋庸置疑,这片土地已经血流成河了啊。我想要女儿们回家;我想要步扬飞放下刀剑,去夏侯雷领主那边挑选一位朴实无华的姑娘,生儿育女,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想要步扬明回来;我想要……”慕容恪耷拉下头。“我想要,”她重复着这个词,这个词须臾便随风而去。
良久之后,蜡烛闪烁,终归熄灭。月光从窄窗间的缝隙流泻而进,在父亲脸上留下斑驳的银色花斑。她听着他吃力地呼吸所发出的轻弱低语,听着永无休止的湍激波涛,听着院里飘来竖琴弹奏的微弱的歌谣,伤感而又甜蜜。
“我上一位艳如秋阳的佳人,”城堡内有人唱道,“落霞洒在她的发梢……”
歌声已止,慕容恪却没有察觉。一个又一个时辰转眼即过,但赤松月敲门之前仿佛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夫人,”她轻声宣告,“午夜已至。”
午夜已至,父亲大人,她心想,我必须去履行我的责任。她放开他的手。
狱卒是个鬼鬼祟崇的矮子,鼻上满是破损的脉络。进门时,此人正趴在一大杯麦酒和吃剩的山鸡旁边,看样子醉得不轻。他眯起眼睛,怀疑地打量她们。“请您原谅,夫人,慕容德老爷有令在先,除非持有他的印信授权状,人均不得探望屠王者。”
“慕容德老爷?莫非我父亲死了,而我还不知?”
狱卒嘴唇。“没有,夫人,当然没有。”
“那好,你要么打开牢门,要么和我一起去我父亲大人的书房,当面解释你凭什么拒绝我。”
他垂下眼睛。“一切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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