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色女揪着苏如是立到楼梯口,向楼下看去,又听得清都山水郎道:“…细数诸子百家,当以墨家门规最厉,历代统辖者,须去其喜、去其怒、去其乐、去其悲、去其爱,手足口鼻耳,皆从于义,以至默则思、言则诲、动则事,以身践义,方可为钜子也。庄子天下篇有言,钜子者,圣人也,弟子皆愿为之尸。是如此乎?是如此也!”
“于是,悼王薨,吴起亡,阳城以璜,孟胜守义。于是,随死者一百八十余,墨者几绝于天下,唯存一田襄子于宋国尔。于是,为传钜子之位,为继先师之学,为兴天下之利,藏身于山野之间也。于是,融兵法两家之长,取纵横诸术之精,以墨之名,居于云梦山也——”
听了清都山水郎满口的之乎者也,小色女有些云里雾里,不禁嘟噜着嘴儿,喃喃骂道:“你奶奶个熊,说的什么鬼玩意。”
说到这里的清都山水郎,似是大有所感,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道:“逝水如斯,时光冉冉,云梦山的历史不觉至今已有一千五百余年,山上的钜子之位亦传了二十三代;二十三代钜子,代代都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通天之能,代代都被称作是天下第一智者,可谓是源远流长,生生不息,如同神明般深受世人拥戴。”
立在楼梯口的小色女,得意的笑了笑:“嗯,终于开始说人话了,你要是在不说人话,奶奶可就要下去撕烂你的狼嘴了。”
坐在高台上的清都山水郎不但开始说小色女能够听懂的人话,还说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只不过,在这二十三代钜子之中,有一代根本不配享有这样的拥戴——”
这句话一出,本已听得聚精会神的众人无不诧异。
诧异间还变了脸色,变了的脸色中还带着一丝怒火,只是忌于清都山水郎的淫威,不敢太过明显的表现出来。
在众人的印象中,云梦山的墨家钜子一直都是和龙虎山的张家天师、武当山的吕姓真人共享盛名的存在,非但是心系苍生,德高望重,其本领、智谋更是通天彻地,让人无不叹服。若是这样的人物都不配被人尊敬,那这世间还有谁是值得人去尊敬的?
若是换作平日,不少人只怕是会给墨家钜子讨一个公道,奈何今日偏偏不是平日。今日的他们面对的是仅次于墨家钜子的天下第二智者——清都山水郎。
众人只能把怒火化作不平,纷纷向清都山水郎问道:“历代墨家钜子都是能和张天师、吕真人相提并论的,怎么就不配被人拥戴啦?”
“别说是墨家钜子,就算是云梦山的普通弟子,也都是深明大义、广受尊敬的。”
清都山水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的反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本山人说的是哪一代墨家钜子?”
“是哪一代——”
清都山水郎忽然将手中的羽扇斜空一指,沉着脸大声喝道:“就是上一代墨家钜子!”
喝声一出,还想为墨家钜子鸣不平的众人顿时不敢说话了。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清都山水郎,在这个时候莫名有些激动,连声向众人质问道:“你们只知道每一代墨家钜子都是德高望重的,可你们知道上一代墨家钜子做过些什么吗?你们只看到过他装模作样、满口仁义道德的一面,你们有见到过他背着你们的那一面吗?你们可知道,当一个人能力越大,他的yù_wàng也就越大?上一代墨家钜子的yù_wàng大到什么程度?你们就算是白日做梦都意想不到——”
清都山水郎越说越激动。激动的脸色中不但带着怒火,还带着一股浓浓的恨意。
不敢说话的众人,或坐或立的僵在了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了。
这个时候的醉芳楼,几乎已陷入死寂当中。
只不过,来仪姑娘拨动琴弦的葱指并没有停。所以那一曲神境超然的《神化引》还在楼中缭绕。
都说别有幽怨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可在这一刻却是反过来的。来仪姑娘的琴音,不但没有打破这片死寂,还让这片死寂变得更加寂静。
“就由本山人来告诉你们吧——”
清都山水郎合上双目,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一口气让他冷静了不少。
“你们应该还记得云梦山曾有过一位名叫清辙的弟子,这位名叫清辙的弟子师承并非他人,正是上一代墨家钜子,而且还是上一代墨家钜子的大弟子。然而这位名叫清辙的大弟子却莫名其妙的英年早逝了。放眼云梦山一千五百年的历史,诸多弟子有为救人而死的,有为济世而死的,有为求道而死的,有为泄露天机而死的,唯独只有这位名叫清辙的大弟子是所谓的英年早逝。最可笑的是,世人直到今日都没有质疑过这个滑天下之大稽的说法,竟然真的就相信了上一代墨家钜子为欺世而编造出来的鬼话——”
世人可笑,清都山水郎也笑。
很苦很苦的笑。
“本山人料想,世人应该是忘记了那位隐居于一方神农谷的济世观音,也是师承的上一代墨家钜子;世人可能是觉得,具有起死回生之能的翠褚兰,会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大师兄活活病死…”
清都山水郎的笑容更浓,亦更苦。
苦的让那抹笑容都不像是在笑,而像是在哭。
众人没有多作猜想,也不敢去猜想。
他们只能一动不动的听着,只能木偶似的看着。
只能煎熬的等待着清都山水郎把故事讲完。
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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