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被叛军占据作乱了多日,但云奚还是云奚。明晃日色束起,在得知那孟将军已将叛军尽数抓起消息后,云奚百姓们都悄悄打开了紧闭的大门,探头去望。
见到乱象真的平息之后,百姓们都放下了那颗心,拾起自己的行当,不多时,云奚城又是一片繁盛,集市开了,裹卷出一分熙攘与三分喧闹。
而在原云奚知府府中暂住的孟靖怀,正倚着窗边,借天光的明朗粲然,去轻轻擦拭着那把七杀断魂,剑锋凛凛,是入骨的寒,一如他身后跪着那人的眼底。
“死绝了?”
跪着的是孙知府,当时薛贺为引南岳入城时杀了刘巡抚,而这位孙知府能逃过一劫,是因为他藏匿于相熟百姓的家中。
孙知府颤着手,只一味低着头答他:
“是……副将大人带兵追出去,在荒野中发现了南岳贼人的身影,已尽数剿灭,可他们的首领跑了。”
迎风户半开,窗外枝桠悄然探头,像是要偷偷望入内。
“然后呢。”
孟靖怀也不牵动面容,只是白绢在剑端顿住了,折以银辉熠熠,映峭上双眉。
“将军且放心,后幸得军师大人及时赶到,单人匹马去寻,活捉了那头领,算算日子,如今是快押到了。”
孙知府猛地抬头,屏气凝神,望着那个背影,一字字说得极慢。
孟靖怀转身,将七杀断魂缓缓收回鞘中,银白的剑身被窗外的日光映照得发亮,掠过底下人的脸上,将他那道背脊压了下去。
孙知府撑在地上的双手十指一紧:
“将军……前日朝中发来的公文您也看了,这皇上的意思,是要将那首领活押回去,您看这……”
孟靖怀随手将拭剑的白绢丢到案上,而后拨开珠玉帘走到那太师椅坐下,他倚着背,将指拢回袖里,面上四平八稳,眼里带着三分好整以暇,开腔:
“我何时说过要杀绝?”
孙知府脸上一僵。
半响前那句“死绝了?”的疑问犹言在耳,可他哪敢说个不字,只诺诺看着地上的毯子:
“是下官唐突了。”
孟靖怀岿然坐着,他横眉轻扫四周,最后将目光重新落到底下人身上,语气端得极稳:
“孙知府,你这处宅子不错。”
像平地炸开一声惊雷,孙知府额上猛地沁出层薄汗,他偷偷抬起头,拿眼去觑座上人的面色:
“将军过奖了,臣这是怕委屈了将军,特意布置得奢华了些。”
说罢这孙知府还生怕孟靖怀不信一般,重重磕了个响头。
许久,只听得孟靖怀一声低低的嗤笑:“你这是作甚?”
他眼睫微敛,复而抬眼,复添了一句:
“起来吧,下去瞧着,待他们一行回来,让谢军师来见我。”
孙知府心头大石落地,忙应声好,他撑着身子起来,扶了扶歪了的发冠,而后俯身出去,正欲关上大门,那正座上的人又轻飘飘了来了一句:
“别忘了自个儿下去领二十板子。”
孙知府浑身一僵,如凝寒霜,惏惏溧溧。
几乎是慌乱而逃。
待外头全然没了声响,孟靖怀方才松了挺着的背脊,眸底讽意满满。
这孙知府虽无大过错,但肯定做过些贪小钱财的事儿,这副模样,不用他挑明,那孙氏自己也能领会到孟靖怀话下的意思了。
快要入冬了,他此次讨伐,已是一月有余了。
那棺椁,只怕也抵达淮安了,阿鹤……也要看到了罢。
孟靖怀侧目,望向窗外的零零散散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的枝桠,风带着凉意灌进领口,顺着肌肤绕了三绕,那双墨色眸里寒意更深了些。
日光瞬息从明至暗,半卷珠帘映着夜来霜,云奚城墙之上,孟靖怀独自伫立,将天地尽收眼底。
今日的夜色很好,碎星四落,遍布天幕。
边城夜柝,四方阒然,唯有脚步声渐近,孟靖怀面色不动,只听那人步履踏过生苔的长阶,在自己身旁站定,而后在他耳侧低声:
“将军。”
孟靖怀掀起眼皮。
一袭白衫飘然,映着如这宝瓶山水般的郎朗月姿,谢无妄墨发散落,隐没于碧色斗篷暗影下。
“自那夜攻城后,我便再未见过你了,你私自去追副将他们,捉拿头领,”孟靖怀转过身来,凝谢无妄面上,“可是有何事?”
孟靖怀语气沉沉,却不带一丝责备的意味。
谢无妄唇瓣一如既往地漓着笑,身姿挺拔而消瘦,仿佛踏着满山的雾而来:
“我能有何事?”
他轻摇着手中的玉扇,瞥了孟靖怀一眼,复言道:
“你知道了,我一贯闲不住。”
荒野的蝉鸣声渐渐此起彼伏,一切景致皆带了浓而滴翠的绿意。
孟靖怀目光如海潮,扑打着眼前人,他掩抹深沉:
“如何了。”
谢无妄倚着城墙,不惧那凉意,沁在眉骨无波的一片:
“的确是南岳的大皇子,他是南岳国主的先王后所生,不甚受宠,只占了个长子的名头。”
他话音忽然一停,重重碎枝割碎苍穹,清风拂过万籁俱寂,孟靖怀面色如凉淡静,瞥了谢无妄一眼。
“南岳那老国主已是快要油尽灯枯了,这大皇子想登临王位,可他底下还有个现王后生的弟弟,这不,打了坏算盘就过来了。”
谢无妄眉梢还是惯有的那抹笑,他缓缓地续言,只是孟靖怀只觉他似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你真的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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