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白露,秋风凉,雁南飞,入夜水成露。
白露夜中,青渔村的陋巷中,有位身着单薄,身形清瘦的少年,蹲在大门口,冻得哆哆嗦嗦,脸鼻通红,双手拢袖,时不时焦急的往巷子里望去。
少年姓申屠名白晓,父亲当兵战死,母亲在白晓八岁那年也因病去世,家中只有年迈的婆婆照料着小白晓的生活,日子过得清贫,但也不算太糟。可时间终是无情,一晃七年过去,那个孩子才刚刚长成少年,奶奶因一场秋夜里的一场大雨,躺在了床上。
申屠白晓重重的呵出两口寒气,跺跺脚,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申屠白晓焦急的跑去开门,中年汉子是镇子上的药师,瞥了一眼勉强挤出苍白笑脸的申屠白晓,扔下一包药说道“昨天你送来的药草不够,这药我先给你赊着,若是明天不能补上,那就听天由命吧。”言罢,冷冷的转头回去。
只留瘦小的白晓在寒夜中鞠着躬,大声的说道“谢谢钱医师。”一直到钱夜草的身影消失在巷尾,冻得瑟瑟发抖申屠白晓才赶忙钻进家门,冲入小屋内,烧水煮药。烟气呛的少年直流眼泪,苍白的脸庞在火光的辉映下总算是多了几分红润和笑意。
那不算魁梧的身影在巷尾的拐角处站了许久,几次掌中升起微光想返回那破旧的小屋,又硬生生掐灭体内灵气,止步不前。医者仁心不说,申婆婆早年对他的帮助可不止是一条命那么简单,否则他一位山上神仙又何苦隐姓埋名,化身医师隐匿在这镇子中。那份救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中,他又何尝不想救人呢,可想起老妇敲心之话,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谁人不是听天由命呢。”
申屠白晓在屋内连哄带骗的喂申婆婆服下苦涩的草药,已是夜半三更。申婆婆面色慈祥的摸着申屠白晓的脑袋说“我家小晓长大咯,明白道理了,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申屠白晓笑着宽慰奶奶“奶奶,这秋霜冬寒的能有多久,很快就春天了。等你病好了,咱们一块去山上祈福,听说龙虎山的神仙可灵验了呢。”
申婆婆眼中湿润几分,连说几声好,就沉沉睡去。看着奶奶安详的睡下,少年松了口气。吹灭烛火,悄悄的关上房门,坐在夜晚的石台上,抬头望去,漫天星光,明亮至极。
少年脱去单薄的衣衫,学着前几日在练武场从老教头那偷师来的一套拳法,名字倒是稀奇的很《白猿问天拳》,拳招很简单,基本就是把一些镖局的基础拳法都偷了过来,在加了一些孙老头个人的习惯,但问天二字颇为讲究,找老拳师的话说“咋的,我孙某人的拳头就不能问天,招式名字还不能问天了?”。拳分左右,腿无定死。一步一拳,三步一腿,从院左打到院右,每过一来回便会稍微停歇一会,直到筋疲力竭,才缓缓停下。一边在院中散步,一边舒展筋骨。只听寒夜中,瘦小的身体中传来几声微小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少年笑了笑。看来明天山上采药能轻松几分。
申屠白晓在镇子里也算异类,说来更是奇异,不知何年,他尚在襁褓中随母亲来此,从小体弱多病,比女孩还身子薄弱,却也天资早慧,比邻里孩子更早懂事,更早识字。邻里街坊提起他,都说是文曲星下凡,灵气的很。就连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也夸他是个读书苗子,可惜近几年渔村不景气,别说私塾难以维持,各家各户都在挨饿,谁还有钱供孩子读书,私塾自然也就关了。
申屠白晓在娘亲走后,又离了私塾,每日打理完田间的三分地便是在小镇各家帮些杂忙,小白晓自知人小力薄,帮不上大忙。给铜板不要,给衣服不穿,就要清清白白一碗饭,一碗菜,够他和奶奶吃喝。走时还不忘鞠躬致谢。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当他是脑袋清明的守村人了,每逢过节过年,就算申屠白晓推着不要,也将家里穿不上的衣服都一股脑的送过去,申婆婆缝了新衣裳,多的还能留着纳鞋底。
那年临别时,穿着青衫的刘先生送给申屠白晓一本书,上面全都是写山水杂记和奇闻异事,并笑着说“等你把这本书上的字全都看懂,我估摸着也就回来了,到时候在送你另一本。”
申屠白晓郑重其事的和刘先生拉勾约定。刘先生走时最后一句叮嘱“别忘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可一晃四年过去,那个喜欢穿青衫的刘先生却再也没有回来。
申屠白晓将手中书上的褶皱抚平,穿上单薄的衣衫,抬头望向皎洁的明月说“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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