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东侧,有一个葡萄架子,初夏时分,碧绿的葡萄藤攀爬得密密匝匝,偶尔有星星点点的细碎阳光洒落下来,阴阴凉凉的,顾芝容最喜在那个地方纳凉看书。西侧则是一个药圃,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药草,平日里都是顾芝容一个人打理,其他人不敢轻易触碰。为防意外,顾芝容还围了一道栅栏,开了一个小门,用锁锁上,钥匙就放在几个大丫头的身上。
见自家小姐如此淡定,明月等人尽管心有疑惑,但精神上明显松懈下来。这人一松懈,困意马上升了上来,不由掩口打了个哈欠。于是便让看起来精神还算好的玉蝉伺候顾芝容,打发采青与绿水下去歇着,一并连门外的莺儿,渔儿也遣散了。
玉蝉跟着顾芝容久了,深谙她的习性,葡萄架下的紫藤椅早就摆好。桃木托碟放置在三四根竹枝之间环出来的一个空位,这位空位很灵巧地安置上一个桃木托盘,上面摆放青烟底白瓷茶壶茶杯刚刚合适,坐于紫藤椅上的人不用起身,只需支起身子伸手取茶水即可,十分的便利。
顾芝容盯着从繁茂枝叶里垂落下来的翡翠般脆绿的青葡萄,直盯到眼睛酸涩,渐渐起了雾气,方才闭了闭眼睛,在紫藤椅上坐了下来。
玉蝉很乖巧地把手中捧着的一本《医经》放在紫藤椅左边的位置,然后麻利地执起茶壶,泡了一杯云雾茶递到顾芝容的手里,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把一个静谧的空间留给自家小姐。
顾芝容用盖子拨了拨漂浮的碧绿茶叶,顿时茶香四溢。她轻轻地抿了一口,让这缨幽幽一缕茶香沁入心肺,稳住自己略微波动的思绪,然后将茶杯置于桃木托盘上,捧起书本翻到昨天看到的那一页,细碎的阳光落在她如白瓷般的脖颈上,娴静而美好。
顾芝容望着书面上那一列列密密麻麻的字迹出了一会神。前世的她出身中医世家,父母在世时,在自己刚会认字的时候,就教自己读本草纲目与伤寒杂病论,念了整整七年的中医科,凭着自己的小聪明才智得过且过混着大学的日子,直到自己的父母双双意外车祸身亡,才想到人生不能这样一直混下去,临考研时太奋发向上了,通宵达旦,以致疲劳过度猝死。想自己的一生,真是始于中医,终于中医啊。
如果依着她原本的性子,是不会这么辛苦自己的,她的人生理想就是吃死睡死玩死就好,人生及时行乐,至于学中医,只不过完成父母的遗愿罢了。不想穿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却是她读了七年的医科帮了她的忙。
她记得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出门,什么事情也不敢做,就怕稍一不小心露了馅,徒惹笑话与惊异的目光。那时,恰好床头的小茶几上就放着这么一本医书,她顺手拿起来看,不曾想居然看了进去。
紧接着是原主的生身母亲苏夫人病故,按着苏夫人临终的要求,她带着明月等人到悬济寺守孝三年,直至去年才回转到顾府,
在悬济寺三年的日子,是她最放松且最快乐的日子,她拜寺里最有名望的明空主持为师,将自己前世学的知识与后世的实践融会贯通,并经常随明空出诊,几年下来,竟然也小有名气。悬济寺附近的村民都知道明空大师收了一个俗家女弟子继承衣钵。
但是对于明空大师,顾芝容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思绪,她觉得自己看不懂那个年逾七旬的老和尚。那个身形精瘦的老和尚,慈祥仁爱的目光里隐露锋芒,顾芝容很多时候觉得自己的所有秘密都暴露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可是却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听明月说,自己九岁那年溺水,昏迷了整整七天不见转醒,后来苏夫人亲自上山请来明空大师这才把自己救醒。当时的明空大师取走自己手腕上戴着的十字架银手链,说是拿到寺里招魂。过不了多久,自己便醒了。
那手腕……顾芝容咬了下嘴唇。谁都知道自己带来的那个东西根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东西,而那个老和尚也仿佛健忘般,绝口不提这个事,也没有一丝要把那银手链还给她的意思。顾芝容猜测了无数遍,得出的结论是:老和尚要拿自己的这个秘密威胁自己。
可是自己一个孤女,虽贵为顾府三房嫡女,但是父母早亡,在顾府的地位连一个庶女都不如,好歹庶女还有个姨娘照顾着不是吗?这样的自己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难不成真的如外头传的那样,老和尚真要逼自己继承他的衣钵?虽然老和尚没少在人前夸自己极有悟性,但那是因为自己整整读了七年医科好不好?与悟性无关好不好?何况自己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顾府正经八百的嫡女,老太太那头还不知能不能同意呢?
顾芝容抿抿嘴,唇边露出一丝笑意:老和尚,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三年了,你一直都在装袭作哑,接下来的日子本姑娘就不奉陪了。继承衣钵,过那种清贫日子,还是另找他人罢。
退到后院门边远远望着自家小姐背影的玉蝉很是不能理解,那么厚的一本医书,那么繁复晦涩的字迹,宛如天书一般,自家小姐怎么就那么轻易看进去呢,而且还看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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