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继续触摸那黄土堆,不多时,又有了新的画面出现。
她感受到凌冽的寒意,自脊骨攀援而来,一阵阵的绝望,弥散在王寡妇十多年前,尚且青春貌美的面容上。
头七那日,王寡妇晕倒在灵堂前,原来竟是怀孕了,她刚刚丧夫,只觉天塌地陷,腹中的孩儿成为她唯一的慰藉,她抚着鼓起的小腹,发誓要振作起来,可一侧冷眼旁观的,王寡妇的父亲,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当夜,他端来一碗黑乎乎的,带着腥甜的药汤,诱哄王寡妇喝了下去,鲜血汩汩的淌,是生命的流逝,也是王寡妇另一轮悲剧的开始。
“为什么?我的孩子啊,你为什么这么做。”
老男人一脸的狰狞:“我这是为你好,你还年轻,若是带着孩子,怎么嫁人?那短命的蒋二狗无福,我已经给你另说了一个好人家。”
王寡妇目眦欲裂:“我男人死了才几天啊,你就又把我卖了?”
老男人呵呵笑:“幸好你年轻,还值几个钱。”
倘若王寡妇的幼年时光用暗无天日来形容,那么王寡妇二嫁之后的日子,就如同人间炼狱了,娶她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姓王,他还有一个五十多的鳏夫爹爹。
姓王的男人酗酒成性,一日醉酒归家,头撞在水缸上,死了。
接连死了两个男人,村子里传起流言蜚语,说王寡妇克夫,害死了她的男人,街头巷里的话最是毒辣,王寡妇上街都会被指指点点,可她不上街,便要呆在家中,她那鳏夫公公,替代了她的男人,在夜里折辱她。
落雨看着,眼中不知不觉淌下泪水,一旁的顾广平,额上也泛起青筋。
黄土堆上的画面,黑白色打底,死寂无生机,如同王寡妇瞪着的,空洞的一双眼睛,她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被王家父子虐打,头撞在墙壁上,不省人事,她那鳏夫公公骂了一句晦气,便用一卷草席裹着尸体,将她扔到了这个地方。
连个墓碑都没有,一抔黄土草草掩盖了她的一生。
落雨挥手,黑白色的画面消失不见,可绝望的气息经久不散。
“如果报警的话,有一定难度。”顾广平忖思道:“苦主已死,尸身化为白骨,遭受虐待的证据也不见了,而且乡村百姓不通教化,也许他们会站在王家父子的立场上说话。”
落雨冷哼一声,袖手卷起一阵风,树叶瑟瑟作响,坟前的黑气聚了散,散了聚,最终凝成王寡妇的模样,她面无表情,静静的站在落雨的面前。
“跟我来。”
趁着夕阳晚照,落雨将王寡妇领到了一间低矮的土房子前:“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土房子里,正酣睡着王家父子二人。
落雨冷笑一声,将大门关上,不去管骤然阴暗下来的天日,和王家父子鬼哭狼嚎般的哭声。
“王寡妇心中有怨,若不能释然,长此以往,便能化为厉鬼,为祸一方百姓,不如让她有仇报仇,散去怨气。”
顾广平点点头,深以为然。
两人静静的往学校走,一路无言,突然间,落雨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了望这片深山。郁郁葱葱的森林涌出苍翠的绿意,本该是无限生气的颜色,却像是笼罩在阴霾中,黑气迟迟没有散去。
“事情有些不对。王寡妇消了怨气,自然该去往生,为何这黑气仍旧不散?”落雨有些想不明白。
“王寡妇死了十多年了,按照往常来说,新鬼怨气冲天,最为容易化为厉鬼,可王寡妇却是十多年后才散出怨气……”
落雨眉头一跳:“这说明,是有人刻意为之,将本该长眠地下的王寡妇的怨气引出来。”
是谁呢?
是共工吗?
刹那间,落雨的脑海中涌入这个名字,然后她又迅速的否定,这是深山内陆,共工在海底深处,二者有何联系?
可山中的黑气,究竟是因何存在呢?
落雨和顾广平急匆匆的往学校走,一刻也不敢耽误。
放学的时间,几个孩子结伴回家,山路难行,他们虽然不是一个村子,但回家的方向大致是一样的。
红红走的比较慢,渐渐的落了单,她其实不怎想回家,她有点想去后山,找白天那只大山羊玩。
这样想着,她不知不觉的,便改变了方向,踏着夕阳的余晖,向后山走去。
校门前路灯上的银铃,蓦地响起来,叮铃铃,叮铃铃,声声急切,像是催促,又像是警告,可红红恍若未闻,深一脚,浅一脚的迈向后山。
落雨和顾广平,刚好撞见这一幕:红红双眼失神,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如同一只提线木偶。
落雨心道不好,却不敢出声,孩子太小,魂魄不稳,若是被吓掉魂,怎么办,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红红的身后。
许是扯着牵引绳的妖物急切了,红红的脚程加快许多,小跑着走向后山,落雨眼前一阵熟悉,这不是白日在后山寻到红红的那条路吗?红红走了一会儿,在一处山洞前站定,正是白日找到红红的山洞。
黑漆漆的阴影中,沉闷的声音,踏,踏,踏,一步步的走出来。
落雨紧张的掐着自己的指甲,仔细注视着洞口的,看看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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