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阳光里,引我不住遐思的帆布鞋,被灰砖地面衬托得异常灵秀,感觉要有合适的音乐,这双携有吉普赛基因的帆布鞋,该能在灰砖地面上旋舞起来。帆布鞋里会是一双怎样的脚?我很不礼貌地揣摩着脚的形状,评估着韧度与硬度。当然不会有揭开真相的结果,但在我眼里却有定论:里面是双非凡的脚,千山万水走遍,贮蕴着无极的远方。
说来我不是会看相的人,也不相信看相那档子事儿,可我不怎么就看出了她的命相,如是:行走是她抗拒不了的生命安排,她为行走而生,行走为她增持生命维度,使她的生命丰厚而立体,她走过的长路,长到她自己也说不上来;造物主给她安了双丈量地球、吸纳地气的勤快的脚,她在行动方便的年岁里,只能不停地行走,从这个地平线,到另一个地平线,没有既定的终点,终点不过是她走不动的那一天。可是,到了我这一个人的小站后,行走却被她放到了一边,勤快的脚也随之闲置。
几天来,进到站务室的她,好像意识不到脚的存在了,坐到一个窗口,便如夯实的桩子,非到换窗口时,才移动灰砖地面上浅灰色的帆布鞋,也不知她哪来的这么大定力。多亏站务室三面临窗,要只一面临窗的话,我都怕她坐出经济舱综合症来。甚忧的问题来了:这不是好征兆。直觉告诉我,她的外表与内里是反向的,就是外表越平静,内里越澎湃,而外表的平静,完全是内里用力过猛而无暇兼顾所致。说白了,她的定力不是什么佛家禅意使然,而是出于她对童话过份专注的饕餮,一心没有二用。无疑,她把小站所呈现的童话,当成鲜美无比的餐食,大份大份地吞嚼,且不知节制、不知吝惜,其结果必是吞嚼掉一份就少一份,而再生的速度不会化肥生豆芽那么快。如果不加干预地放任下去,小站所呈现的童话,很快就会被吞嚼殆尽。
没得吞嚼了,离开的日子也就到了。
离开是注定的,但无所作为地叫她离开,我怎能接受?得想方设法把离开的日子拉长,多留一天是一天——这燃起我心中热望的女人。
怎么才能实现?
减慢她吞嚼童话的速度。
怎么才能减慢?
干扰。
努力开口,没话找话,跟她不停地唠叨,听不听都唠叨,让她耳朵里始终嗡嗡作响,静不下心,凝不住神,非我的嘴巴子,不许有第二个值得留意的关注点,誓死把她紧紧拴在我的神乎其神、胡诌八扯的唠叨中,狠狠弱化她转往童话通道的能力。这确实是老掉牙的方法,但我坚信这方法所能产生的效力,不会老掉牙。
决定使用这个方法,绝非自以为是,我却有一定的依据。我发现,她喜欢听我说话。虽然她在小站停下后,我被她的寡言少语搞得没了话,但我一开口,她的眼神就会变得很集中,耳朵也像抻出了好长,酷似冷战时期克格勃官员倾听叛逃过来的北约高级官员口述着绝密情报,生怕漏掉一个字。当然,嘴笨依然是我要面临的大敌,先来开口的没话找话,能否进行的顺利,我把握也不大。但我思意已决后,尽管仍不敢藐视这个大敌,但这个大敌也不能再迫使我退缩。
今天巡路时,我望着一座座雄浑的山峰,一遍遍给自己打气:男人,就得拿出男人的气魄,遵照内心的愿望去行事,要不怎好意思当男人。为了魅力女人,古往今来的男人们什么做不出来:兵戎相见、特洛伊之战、赤壁烈焰、血流漂橹,国破城摧都不在话下,我这不过开开口、动动舌、斤两不掉、皮肉不伤,有什么不可为之。又不是爵子王孙、皇亲贵胄啥的,一个男老铁而已,败了又能失多大的体统、丢多大的颜面。机会不等人,要不想在被动中坐失良机,就必须在主动中采取行动,用蓄谋好的招数,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完结由她操持的现状,把她从痴迷的饕餮中轰出来。
我回到站务室时,她转过脸对我扬扬下颌,意思是:回来了。我点点头,走到控制台旁的工具柜,把肩上的工具袋放进柜里,关好柜门,然后走过去,从桌脚处拎起暖壶给茶壶里添了些开水,再端起茶壶把她的杯里续满。她原封不动地看着窗外,没什么反应。
放下茶壶前,我侧瞄下她的眼睛。能淹死人的眼睛,虽对着窗外宽阔的实景,却没有明确的内容,投放出去的视线也柔散虚朦,好像眼球里埋了两片柔光镜。我想,她的视线中没有焦点,她看着窗外,但焦点却聚在她的心里,眼前的景物只是一面把不可知的什么,折射回内心的镜子——虽有光学上的实效,却无情感上的意义。那么,围绕心里焦点还原的物象,肯定不会是眼前的这山、这林、这绿,应是神秘的过往和思绪的倒流:那年、那季、那个地方,那没有的距离,那有了的距离,相互决定着,相互无关着,冷暖,聚散,悲欢……。由岁月引来的只能是记忆,“当时”只会被永远地推后,无限地推后。过往中的“当时”,攀不上时间这趟永不回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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