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不是这个。”引路太监微微眯眼,“她一眼就看出我情报通达,给我塞了银子问我翊宁宫的事儿。”
“哦?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方才往我脚上随意瞥了两眼,我便知她已看出我这靴子是生花斋的上品,以我这七品俸禄是绝对穿不起的,她看出来了。”引路太监感叹道,“在宫里十来年了,这样的眼力不出三个人。”
另一个太监也叹道:“要是以前,宫里人精可多了去了,这些年换了几次天,一拨的人来,一拨的人走,眼尖的可是越发少了。”
两个太监并行离开畅清阁,隐隐还能听见他们在说“若是当今圣上是男子,以郡主这察言观色入了后宫,怕是立即能荣宠加身一步登天呢……”
“可惜了是个女子,不然恐怕早已……”
畅清阁内的下庭已经或坐或站了不少内眷,彼此寒暄客套打趣逗笑,一派和谐安然,仿佛这数月来发生的一切对她们没有半点影响。
岳棠自落座后就不断有人上来问安,她虽无需起身却也不胜其烦。她轻轻抚了抚左臂,那里还残留着上一场平叛的疤痕,现在若是使劲去按还有些隐隐作痛。而眼前这些女眷们,个个身骄肉贵,纵享奢华,对外面的流民与饥荒毫不知情。
或者,是毫不在意吧。
无论是哪朝天子哪朝臣,这里的人们似乎永远安于享乐,不知疲倦。
岳棠望向上庭,那里除了皇上的龙椅还是空的,其余的都已经坐满了。男人们不如女人健谈,加上离龙座更近,那边的气氛显得更为庄严肃穆,只有宫人们伺候茶点的轻微声响。
上庭与下庭不过数步之隔,却已分了上下尊卑。
岳棠看着她的父亲和大哥坐在距离龙椅最近的左下首,两人俱是盛装加身一派清贵,相仿的眉眼之间都蕴着淡淡的自傲,举杯饮茶的大家风范也如出一辙。
像两尊高高在上的神明,只能被仰望而不可接近,透着无限的疏离。
在他们对面落座的是柯家的三郎,那位曾与尚在闺阁的淑贵妃议婚的男子。如今已贵为骠骑大将军,已不是从前那个需要靠岳家提携才能更进一步的小小侍郎了。
而这三人,在这半年来的流民暴动和边境骚乱之中,都称病未出,只派了家族中人前去应对,而之后的功劳都是这三人来领受。
谁让他们是身为家主的男子呢。
呵。
岳棠将面前的茶仰头喝了半盏,此时很有些想念从前在外地喝过的甘冽的冰梅烧,那喝一口就直冲入肺腑的爽利,比这里等会要端上来的半甜不甜微辣不辣的酒可强多了。
“圣驾到——跪迎——”
随着一声唱喏,众人纷纷起身又伏地叩拜,山呼万岁,听得皇上的步伐轻巧地踏上了龙座,伴随着些许环佩叮咚。
“众爱卿平身,坐吧。”皇上的声音婉转清越,众人回谢后纷纷起身落座。
这位才登基不足一月的新君面容姣好,整个人流露出玲珑剔透之感,新做的宴客常服妥帖地包裹着她优雅美好的身段,特别整改过的冠冕和配饰映衬着她宁定温和的笑意,在肃穆凝沉的皇帝袍服中生出些独属于女子的柔暖圆融之感。
“今夜家宴,众卿不必拘礼,”女帝柔缓开口,“前帝新丧,不可奢靡,然朕亲近众卿之意须得传达,是以家宴与众卿同欢,以示犒赏。”她不待众人起身谢礼,便对岳棠所在的方向抬起了手,“帼英郡主,上前来。”
岳棠连忙起身快步上前,行至女帝面前刚要跪地行礼,只听女帝已开口阻拦:“免礼,上前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岳棠在众人盯视的目光中径直走向女帝,坐在了龙座的脚踏上,侧身低头行礼:“谢皇上隆恩。”
女帝示意宫人添碗筷给岳棠,众卿这才跪地谢恩,复又站起各自落座,碗筷相触的声响轻轻不绝于耳。
女帝微微俯身,对岳棠轻声说道:“这里看柯三郎,看得更清楚些。”
岳棠有些不悦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说:“看他作甚。”
女帝轻笑:“装什么糊涂,你父亲允你来赴这畅清阁之宴,不就是为了让柯三郎与你相看?”她的美目在柯三郎身上流转一番,笑得愈发明显,“毕竟那柯三郎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主。”
岳棠冷哼:“即便他看中了我,我也未见得看上他。”
女帝笑出声:“好棠儿,你都没正眼瞧瞧人家。柯三郎好歹也是京中闻名的俊俏公子,怎见得不能入你法眼。”
岳棠嗤笑:“称病不出战,就这一点,我就看不上。”
女帝的笑容几不可察地敛了敛,伸手按在岳棠肩上,说道:“皇城被围时唯有你紧急驰援,朕会一直记得。”
岳棠淡淡道:“那皇上为什么封我为郡主,而不是将军?”
女帝放在岳棠肩上的手微微一僵。
将军可以征战沙场,郡主须得联姻贵戚。
与岳棠一同平乱的其他男子得到的都是军中的封赏,唯有岳棠受封的是命妇内眷中的位份,虽然尊贵却并无什么实际用处,还明确告知了所有人,她再如何强悍勇猛,最终归宿仍是嫁人生子,在深宅大院中了此一生。
封号“帼英”,在岳棠看来,更是一记响亮的讽刺。
虽然她也知道,女帝是真心实意想褒奖她的,“巾帼英豪”四字不是谁都担得起的。但此时此刻,她想起父兄、主母、姨娘及众姐妹的明嘲暗讽,根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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