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阑发现,他好像是一瞬间就失语了似的。
不,也不是,至少对他母妃的话,他不多不少也还是能应上一声的。
但若是一旦产生了想要回绝他母妃的这句话的念头。
容景阑发现,仅仅只是一想到这一处,他似乎是一下子就跟得了病症似的,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但他此刻眸色沉寂,面色平静一如往常,教人很难分得清他的真实情绪。
看着儿子沉默不语的模样,容王妃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儿子现在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了。
于是她开口试探性地轻声问道。
“阑儿,方才母妃与你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当年杜氏从来都不会拒绝的宴请。”
顿了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容王妃眉眼之间也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几分难色,才继续说道。
“是齐国公府长孙一门。”
“杜氏尚在世时,与当时的齐国公夫人私交甚笃,二人引为知己,甚至曾在私底下说过,将来互为儿女姻亲这种话。”
“这种话原本是后院妇人之见私底下闲谈的话头,但当年这消息有一阵子在盛京城里的这些个高门望族之间偏就是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若如此只说是无心,这却是如论如何也是说不通的。”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两家在私底下是当真定下了关于儿女姻缘的些微许诺的。”
“不然,即便是当年长安尚且年幼,琰弟也绝对不会让这种纯粹是无稽谣言的消息在盛京城里传了开来。”
还有一些话,容王妃没有说出口的是,她那位生来就英武不凡的弟弟,昔年在世时,是盛京城里出了名的对妻子疼惜之至。
所以若是按着容王妃自个儿的分析,杜氏尚在世时应当是确实为女儿从小就定下了这一门儿女亲事的,而她的琰弟很大可能也是压根没有反对的。
而且长孙府与九章王府应当是互有交换过信物的了。
不然,她那位彼时已经加封了大将军王的弟弟当年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对盛京城里那样甚嚣尘上的无稽之谈始终无动于衷的。
只是这却不是能同儿子说出口的话了,毕竟归根结底这也只是她一个人的猜想如此。
更何况,她儿子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这会儿突然告诉姑娘已经定亲了,容王妃只是想想,便觉得受不了。
这边厢容王妃一腔慈母心肠,还在体贴顾忌着儿子的想法,只是她的儿子却是难以体会到她此刻这一番疼惜子女的心思的。
这不,方才听完了他母妃为他解释的关于九章王府与齐国公府的过往,容景阑的神色始终都是淡淡的。
而且他从头到尾都似乎是对那两家那样值得深思的关系并无所觉似的。
这不,他开口,郑重其事,问得却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另一桩由头上了。
“母妃是觉得儿子心悦郡主?”
他态度无比坦然自若,但问出的这句话却反倒是让容王妃也微微愣了一会儿神。
她知道儿子于男女情事上颇有几分迟钝,但在此之前她是绝对没有想到,她的儿子是可以这般驽钝的。
“这自然是了,母妃虽然是年纪大了,但也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年纪。”
容王妃难得地对着宝贝儿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话。
容景阑看着他面前这位保养得仿若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的亲生母亲,一时之间也是有些略微难得地不知道如何应声了。
只是他此刻心里有一些疑问,而且他隐隐觉得,母妃或许可以为他解答了最近这段时间以来萦绕于心上的一桩困惑,于是他直言问道。
“母妃何以见得?”
这种事还需要何以见得?
容王妃正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在看见她的儿子眼神里透露出来的疑惑和些许若有似无的无措神色时,便立刻消散于唇齿之间了。
看见这样的儿子,反倒是容王妃自己又在心里生了几分浅浅淡淡的情绪来,她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看着眉眼之间与她长得颇为相像的儿子。
看了良久,最后容王妃终于还是决定与儿子母子之间坦诚布公地谈一次,她不希望儿子将来会有后悔的那一日。
容王妃端起了下人方才进来换上的热茶,喝了两口之后抿了抿唇,才又将目光放在了儿子头上的青玉冠上。
因容景阑尚还未行冠礼,所以平日里束发大多都是青玉冠,而非爵冠。
待容王妃整理好了思绪,良久,她才开口,轻声对着儿子说道。
“阑儿,你打从一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与别家王府里金尊玉贵般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养大的王世子不同。”
“你是从小在平夷长大的,你小时候啊,母妃一年到头顶上天了满打满算也就只能看见你一次。”
“错过了你那样长的一段年月里的成长,母妃不是不遗憾的,并且这一层缺憾啊,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都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所以母妃对你从来都是满心的歉疚之感,你是这样早慧的孩子,这么多年来,大概你的心里也是明白的。”
说到这一处时,容王妃的声音便禁不住略微滞了几分。
其实平心而论,这个孩子除了性子冷淡孤僻了一些,但却从来都是懂事得让她心疼的。
这样想着,容王妃满眼慈爱地凝视着面前的儿子那一双与她极为相似的仿佛会说话似的桃花眼,不自觉地眉间也生了几分微蹙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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