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声响了五下,电话机身都握得有些发烫,周漾刚想挂掉,那头传来一句渺远又熟悉的自报家门。
——“你好,我是钟佑麟。”
旧时光穿过听筒纷纷落落,周漾愣怔了片刻,窈窕的影子静止在灯光幽暗的办公室。
这么多年过去,他接电话的应答还是和当初一样。一样的字句、语气、音色,带着一点不自知的蛊惑,清晰地震荡在她的耳畔。她仿佛回到那个暴雨将至的晚上,她独自坐在昏暗的寝室里,握着一只小小的诺基亚,也捧着一颗怦然的心,忐忑又期盼地等着听筒那边吐露的话语。
“你好,请问哪位?”
钟佑麟又应一句。
周漾醒过神,“你好钟先生,这里是东华急救中心红岭分区079车组。”
清润的嗓音微微颤动,带着几分刻意的冷静。
那头似乎愣了一下,几声轻响穿过听筒,与她的吐息相和。
周漾继续:“关于车子的理赔……”
“周周,怎么是你?”
他出声打断她,平直的语调不辨情绪,却让周漾没来由酸了鼻头。
“我在车组工作。”
她言简意赅解释道。
“你不是调度……”钟佑麟顿了顿,收住后头的话,“我明白了。”
“我们走第三方责任险,你有时间吗?”
“去保险公司?”
没等周漾回答,他又问:“这桩理赔由你负责吗?”
周漾一愣:“我不知道。”
他的笑声漏出来,轻轻的,却呵得她耳畔发麻。
“你们定好时间通知我就行。”
结果,如他猜测的那样,处理理赔的任务落到了刚来的周漾身上。
隔了一天的早上,周漾做完交接_班,打了辆顺风车去往保险公司。
不同于调度部的三班倒,急救中心的车组采取的是两班制、早晚对调班的作息。她刚经过一夜的出车急救,浑身上下像被拆过重组般酸痛难耐。偏偏乘坐的小轿车堵在上班高_峰期的车流里走走停停,她瘫在后座,空空如也的胃里翻腾不息。
下车后,周漾双腿打软,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眼前的昏黑慢慢散开才抬脚往保险公司所在的大楼走。
钟佑麟比她早到一会儿,黑色连帽羽绒服配浅蓝牛仔裤的穿搭休闲随意,踩着双深棕马丁靴在大楼前的台阶上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
到了保险公司门口,他接过周漾拎着的文件袋,顺势塞了只饭团到她手里。
温温的。
“证明材料都在这里了?”
钟佑麟垂眸看了眼文件袋。
周漾握着饭团发愣。
他笑:“吃过了?”
她的确饿了,慢条斯理地扯开塑料袋,褪去湿乎乎的牛皮纸,埋头小口地咬着糯叽叽的饭团。
是她喜欢的甜口。
钟佑麟就着前台桌子整理手上的材料,“你不是一直在微_博强调,不吃早饭不是好习惯么。”
“我是没来得及吃。”周漾抬头反驳。
“唔。”他无视前台妹子投来的殷切目光,转头对周漾弯起眉眼,“那是我约的时间不好。”
高_峰期的保险公司人头攒动,尖声的陈述、激烈的争辩、甚至拍案的声响,不时地从各间小型会客室里传出。
周漾无言地跟在钟佑麟身后,穿过一片嘈杂,清晰地分辨出耳畔那道温醇低柔的嗓音。
钟佑麟基本没怎么让她插手办理流程。
大厅等候区的座椅上,她捧着一杯他接的温水,静静地望着受理台边的身影。
钟佑麟长腿微曲,宽阔的肩膀随着签字递材料的动作轻轻起伏。他的侧脸对着周漾的方向,鼻翼上的一小圈光斑跳来跳去。
川流不息的大厅里,时不时有人往他那边张望,他却恍若无觉,专注地进行着理赔手续。
“周周。”他转脸,一下就对准周漾的视线,“这边需要你签字。”
周漾随手放下已经空掉的一次性纸杯。
签名、递交材料,身份核验、填写联系方式,一系列流程走完,几千块的保险赔偿总算到账了。
钟佑麟又递来一杯水,换掉她手里的文件袋帮她抱着。
他的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两人已经配合多年。
大厅里暖气开得足,她又忙碌了整宿,神情像脱了水的花瓣般萎靡困顿,动作机械地接过水杯一口喝光。
“去哪?”
“回家。”
钟佑麟低头滑开手机,查看往安然苑去的路线。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保险公司大楼。
快到正午,阳光清透,气温却很低。偶有寒风刮过,周漾竖起大衣的领子。
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开挎包掏出十元纸币:“这个,给你……”
钟佑麟停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早饭钱。”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很快又敛住神色,扬起嘴角道:“一个饭团而已,算我请你。”
周漾说:“一个饭团也是人情,我不想欠人情。”
“那你请我吃午饭?”钟佑麟背光垂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周漾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好狡猾啊,午饭比早饭花销大多了。”
无意识流露的嗔怪逗得钟佑麟忍俊不禁,肩膀都在颤动。
周漾怔住,低头用鞋尖踢着地上的砖缝。
这情景,似曾相识。只是彼时是她狡猾耍诈,而他无奈应承。
明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此刻却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
“那就一起aa吃顿午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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