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北窗下,时令堪秋语。茶浓生香,回甘久远;熟宣凝墨,肆砚轻漾。命运的渊薮难跨,一阙城墙,几许云岚并烟雨,常尽一生空。
淡天微阳,白云散雾,和风漫卷,偏又多几许轻寒,撩起衣衫下摆,肌理颤颤凉意袭来。
晓行入深秋,枯枝相互依。这厢高阳正为着被自家三哥往外赶的事,而埋怨颇多,也就只是说着些气话。却兼婚事难以自理,被人人劝诫应守体统与礼教,更是心烦,因此心内固着一段心结,闷闷不乐。
“三哥可太不厚道,好不容易寻一趟他,竟不多留我一会儿,就这般遣了出去。还不与我出主意,竟这般眼睁睁地瞧着亲妹妹嫁予不欢喜的人共度一生,可许我从今往后再也不来了呢。”
高阳一壁自言自语,又回头瞧了几眼,一壁又哼了几声,扯了衣袖,又不知何处拾了些石子,往地上扔去,不仅是为着这桩事,更是那件讨人嫌的出降。
她虽想着届时固不从,父皇又能拿她如何,身后代桃紧随其后,也不知如何去劝,索性屏气凝神,既不多说一句话,亦不多叹一口气。
她跟随高阳几载,自是了解其脾性,若遇着高兴的日子,咋咋呼呼的倒多见,倘是心情不佳,便会随意多出些坏气性,谁也不敢惹。
高阳此刻正想自个儿的事,哪里能管她。甩手扯袖,做了个郁郁不平妆,真没几分公主的样儿。
“代桃仔细跟着我,若是丢了,本公主可不管你了。”
她只随意喊了一声,冷淡非常,那宫女诺诺应是。
平生夙愿,惟愿携一人手,而到白头,自此方始。她虽比那些寻常人家荆钗布裙的女子幸运得多,然则事不当成,多与愿违。
她曾经亦是自豪,凭着大唐最尊贵公主、父皇最宠爱女儿的身份,人前嚣张跋扈,且又放肆张扬,人后承欢膝下,乖巧非常。
可如今才知,情多败于利益相持,父女亲情,兄弟既翕,倘一牵扯权势钱财,恐多会变质。江山于前,身为天下之主,自当先虑国运,后顾小家,这是无可非议的事实。
但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常言道:人无执念,难以所成,可这又能如何呢?
下了阶台,行到空旷的之处,恰似前方走来了一人,婀娜娉婷,款步而来,其恰如秋蕙披霜,白衣素洁,粉妆玉砌。
这一瞧来竟又是那林清梦,如今高阳是瞧着她就生气,霎时就没好脸色予她。
绕过她而去,不想多费一句唇舌,不料却被那人喊了:“公主殿下留步!”
高阳正自心内烦躁不已,乍被她一喊,便想发泄火气,但还是极力压抑,一瞬高傲,又兼目无下尘道:“你喊本公主作甚?可没多少闲工夫陪你说话。”
林氏嫣然一笑,全然不恼,只掩唇道:“公主可真是可爱,这性子亦是讨喜,怨不得陛下这般爱重。”
“本公主得父皇爱重自是应当,哪用得你来说,别以为这般奉承,本公主就会受用,对你改变许多。”
她说话仍旧不留情面,撅着个小嘴,像是极为气恼,额前碎发被风吹到一旁,颇有几分气性。
林氏也不恼,仍旧笑语嫣然道,迷蒙娇媚揉碎进了她骨子里,连吐出的音儿都一股媚性轻扬,使得人皮骨一酥:
“哟,公主说的是哪里话,没得看轻了我,谁又会闲着没事偏去奉承人呢?自个儿讨不到好,还惹得一身嫌。”
“我这会子拦住公主,原是为着一桩事的,知道您心烦,也不敢叨扰,也只是想着出些主意,为公主分忧。”
这番话说来,高阳果真缓和了神色,只仍旧是那般让人高不可攀的样儿:
“你知道本公主心烦,又能清楚是什么事么?”
“皇家的事情,又要多少成得了秘密,况且公主的事又不是多么不能往外传。”
林氏语调放缓,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极其温柔的音,带着风月画骨的皮囊,又慢慢离远,面上的笑仿佛意味颇深,虽是柔和,却也刺眼。
高阳到底年轻,被人这么几句话一唬,竟也放下了戒心:“你说替本公主分忧,可是何道理?”
林氏葳蕤生花,目中沧海湮没流年光点,只掩了笑意,故作一番正经样道:“公主可觉得此处是说话的地儿?”
又兼一旁瞧了,才觉知人来人往,甚是招惹眼目,果真不适宜说话儿。
二人又移了步,往那左前方的假山而去,寻了僻静之所,假石簇拥,鸢尾亭绮檐飞角于前而立,本就僻静。又兼寒日,颜色皆无,自是少有人来。
与穿堂长廊那处边边角角的镂玉雕琼极不相同,石桌石椅相放,竟是别有洞天。
“这会子可与本公主说吧?然后能让父皇回心转意,放弃与房家的联姻。”
高阳使那代桃在外守着,摆明着不让人来,自个儿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只等着那林氏来说。
林氏面色掀不起一丝波澜,对于公主这番模样未有任何不满情绪表露,手执丝帕,唇齿轻启,只说道:
“圣意难度,更难劝其毁之,根本之策并不在此,莫若换一路以行之,当能有途寻迹。
今之世道,高门大户之族,侯爵勋贵之家,娶妻当娶贤,况且大丈夫一流必使其妻三从四德以顺他意。倘不顺之,必不堪其位,如此观之,可许公主如何?”
她话未说全面,只随意点拨几句,可语中之意不言而喻,这是将人往深渊推去,从此万劫不复之地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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