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了话,率先脱下了自己的军服,露出了胸膛,胸膛之上,是一道血红色的伤疤,本是被针线缝合了起来,现在伤口却因为剧烈运动而再次迸裂了。他感觉到了疼痛,不由得放缓了脱衣服的动作。
叶倾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便有些暗暗的心疼。但她不肯将这份心疼表述出来,更不肯直接去问他的伤势——他若是个普通的大兵也就罢了,可他已经从一个伤兵摇身一变,成了个年青有为,英俊沉稳的将军。大小姐在年轻的将军面前,是要懂得害羞的。
陆挽春先前那些在她眼中堪称无知无德且无礼的举动,此时此刻都变成了理所应当——他是将军,理应那样霸道。
她招呼叶临风扶起无天,又对张喜说道:“快再拿些绷带,给陆将军也包扎一下伤口。”
张喜自认为犯了大错,以为大小姐定然不会再搭理他,谁知他的大小姐竟然大人大量,全然不肯同他一般见识,他此时便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答应一声,拿起绷带就开始替陆挽春包扎。此时他的表情,几乎是大喜过望,满面春风了。
陆挽春皱了眉头:“我受伤,你很高兴?”
张喜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不敢不敢,我只是……只是……”
陆挽春一挑眉:“只是什么?”
张喜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我只是以为大小姐再也不肯理我了。”
叶倾城扶着无天,迈步走了过来,瞪了一眼张喜:“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回北京我再骂你!”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身军服:“无天,快换上。”
无天接过军服,还拿到眼前闻了闻,随即险些呕吐:“我不穿!太臭了!”
叶倾城用对待小孩子的语气说道:“不行,必须穿,快,听话!。”
无天果然就听话了,他脱下了自己的粗布衣裳,在丁顺的帮助下换上了脏兮兮的军服。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嘴里嘀咕道:“真脏。”
叶倾城和小翠背过身去,待其余几人换好了军服,就听陆挽春说道:“叶小姐,接下来,恐怕要委屈你和小翠姑娘了。”
叶倾城不知道所谓的委屈指的是什么,以为他是在表达接下来的艰辛,便毫不在意的说道:“没关系,都到这时候了,能活命就是好的,还说什么委屈不委屈。”
陆挽春听了这话,便一拍手:“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叶倾城和小翠总算知道,陆挽春所谓的委屈,指的到底是什么了。
她和小翠都被双手反剪着捆了,又被两张破旧的草席卷成了两个筒子,脸也被陆将军用煤灰和泥土好生打扮了一番,看起来脏兮兮的。两人并排躺在了一辆驴车上,一人一嘴里塞着一块臭烘烘的破布,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脸上,看起来就像躲藏未遂的两个大姑娘被大兵们搜了出来,此番是羊入虎口,活不成了。
大兵有六人,为首的正是陆挽春。叶家父子也换上了军装,可因为这爷儿俩平日里好吃好喝,娇生惯养,也养出了一身细皮嫩肉,所以陆挽春也对他们施加了些许煤灰。张喜和丁顺穿着军服,扛着枪,强行装出了耀武扬威的德行,只不过兄弟二人为奴已久,向来低眉顺眼,装来装去,丝毫没有装出大胜而归的模样,倒像是两个眉飞色舞的神经病上街发疯了。无天倒是还好,军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正好让他可以冒充一个娃娃兵。
小翠吓懵了,哽咽着总想哭,和她作伴的是叶家父子,爷俩扛着枪,迈着八字步,眼中含泪,恨不得也找个温暖怀抱大哭一场。叶倾城倒还算是富有理智,她披头散发地躺在驴车上,眼睛盯着陆挽春的胸膛,也不知道他伤口疼不疼。
当时自己听他说话气人,不肯管他,结果他像个野兽似的,拿那做活的针线,自己把伤口缝起来了。
一想到这里,她也有点想哭了——自己待他实在是太冷酷太刻薄了,他明明这么可怜,自己还如此地落井下石,简直太不是人了。
就在这时,陆挽春走到她跟前说道:“别怕,有我在,我保证把你们平安送上火车。”
叶倾城看他之余,又有些尴尬,因为她现在是个大花脸,头发也是凌乱的不堪入目,嘴里还塞着一条肮脏的破布,她当了二十多年大小姐,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偏偏这狼狈的样貌还被陆挽春看了去。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向他“呜呜”的叫了两声。他当即伸手拽出了她口中的手帕,她喘了一口气,说道:“你的手枪,要不要带上?”
他迟疑了一会儿,明显是舍不得自己那把枪。可他末了还是摇了摇头,把手帕堵回了她的口中:“算了,那把枪太扎眼,还是不要带了。”
说完这话,他隔着一层芦席,哄小孩子似的又拍了拍她。
她又扭头看向了无天,无天走路有些踉跄,是方才陆挽春用烧红了的餐刀硬生生挖出了他伤口里的子弹,这份痛楚比中弹还要强上一万倍,让无天简直就要昏厥。
一想到无天替她硬生生挨了一枪,她的胸口也要隐隐的作痛。她不知道自己对无天是何种感情,但她知道,无论是何种感情,总归不是爱。因为她没办法去爱他,倒不是他不够好,是他太好了,好的那样无私,好的让自己心慌意乱,无处可藏。而且,他是个天上掉下来的人物,说不好哪天又要飞回去,她读过聊斋,懂得什么是“人鬼殊途”。他虽然不是鬼,却也万万称不上是人。
叶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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