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对方挥剑斩断灯笼里的烛火,而两人相互交战着的身影,则同时为无情的黑暗所吞没。
蒿藜结霜,枯叶盈野。
尸骨鸟在山上兀自翔回,夜里加剧着初冬的严寒。
有个眉目如画的年轻女子在山间小道上踽踽独行,径直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半月庭。此地乃广阳郡空冥山上的一处著名的温泉,因其状若偃月故而得名。
月亮像是咸鸭蛋的蛋黄,黄澄澄的月光洒落在水上。半月庭的温泉上方氤氲着淡紫色的雾气,鱼鳞状的波纹在夜里闪闪发光。
这时,有名颇具英气的男子忽而从水中露出面孔来,他用手指向后梳着头发,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而后背靠着湿热的石壁闭目养神。
但见此人身长八尺,其貌伟然,卓尔不群。在他的身旁蹲着两头高约三尺的兽形石雕,衔在口中的风灯正在吐露着泛黄的灯火。
朱漆曲槛通往建在水边的八角亭,其飞檐之下挂着数盏紫纱灯。
而那女子则拔掉雕有兰花玉的发簪,垂落下来的青丝顿时齐至腰际。
她缓缓解开细腰上的紫绶,带着五彩翟鸟纹的藏青底唐衣随即从腿上滑落,白净而丰满的身姿在月潮里显得格外动人。
只见在她的颈部佩以凤鸟纹的璎珞,胸口上方纹有黑色的曼陀罗花,肤若凝脂的胳膊上则戴着金色的臂钏。
后来,那女子沿着八角亭边沿与水相接的木阶往下走去,如温驯的母鹿般步履轻盈走向对方,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的脸庞,似乎连眼帘上的每一根睫毛都要瞧仔细。
而那男子则透过飘来的香气辨认出来者的身份,默不作声地扯着她的胳膊,并且将其拥入怀中,道:“妘姬,你终于来了。”
那女子的眼里映着清冷的光辉,闻言后顿时露出令人心荡神驰的微笑。而后,她用修长的手指拂过对方高挺的鼻梁。轻声向他问道:“怎么,等了很久么?”
“只是一直想你的缘故,因而觉着时间过得漫长。”他亲吻着她微微颤动着的嘴唇,依旧闭着眼睛回答道。
“我也想常来见你,可惜却为俗务所累。”她缓缓别过去,忽而忧伤地说:“五陵原里的血妖越来越多,宝相花却不知何时能成熟?”
闻言后,他忽而睁开双眼,并且从背后贴上前来,温存地环住她那纤细的颈项,舔着在她的耳垂回答道:“我们为此等待了一千多年,不在乎再等候些时日。”
“成殷啊,我还是怀念着从前的日子。”她说,“若是等到宝相花成熟之后,我们真的能够得到救赎吗?”
“一定会的。到时候,谁也阻挡不了神明灭世的步伐。我们势必会东山再起,而后终结这个崩坏的时代!”
右大将嬴成殷忽而扬起脸来,清澈的眼眸里涌现着强烈的渴望,并在星辰的辉映下显得愈发明亮起来。
面对着充满光辉的星空,他初次道出了心声。
松枝上方垂挂着雾凇,莽莽冰原显得一望无际。落雪掩埋着周遭的山石,踏地无痕的青背龙马正在喷着温热的鼻息。
“勇士们,为国尽忠的时刻到了。我等奉命暗中四处探寻殿下的下落,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忽略。”虢射侯的脸上戴着青铜武士面具,悄声向那十余名暗妖骑吩咐道:“只是此地距淮北道治不远,一贯名门宿将云集,我等犯此地界,务必多加小心。
“若是不幸为敌人所擒,休将殿下的消息泄露半句。否则一经查明,当以叛国罪论处,足以株连九族。尔等宜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他们一齐略微低头,恭敬地回答道:“我等誓死效忠殿下。”
“既然如此,我们便开始分头行事。”虢射侯说,“明日午时,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要在此会合。”
岂料这时,空谷之中忽闻鸾铃声响。
在两队全副武装的淮北兵的护送下,有辆墨绿色的车辇正在朝他们缓缓驶来。悬于车顶的那面旌旗随风飘荡,其上绣有白色山岳的图案。见状后,虢射侯顿时一惊,并在心中暗道不妙。
“北冥战事未平,你们便先后派遣数批人马前来淮北,而且看样子也不像是为了刺探军情。”马车里的女人忽然开口,其音柔若柳絮。“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让你们不远千里而来?”
“此事无可奉告,便不劳您费心。”虢射侯朝着身后的暗妖骑们点头示意,而后便手掿着刀柄微微伏身,做出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胆敢对翁主殿下不敬,还不快快将他们拿下。”
本队统领陈景秀忿然拔刀,带领着淮北兵与之厮杀起来。不久后,虢射猴跟那些暗妖骑自知重任在身,便各自佯装战败,就此四散潜逃。
“罢了,便由他们走吧。”马车里的女人缓缓放下手来,那美丽的侧脸很快便在帷裳的背后隐去。“尚有数十万从北冥逶迤而来的难民,正在不断地涌向淮北的边境。而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将饥寒交迫中的难民们安置妥当。”
陈景秀正欲率兵追击,闻言后只好作罢。他缓缓收刀入鞘后,骑在马背上指挥着淮北兵结为阵列,继续护送着翁主殿下的马车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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