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杨清妍跪坐在卧榻的一旁枕肱而眠,那秀颀的身姿正在沐浴着点点星光。乌黑的云鬓在披散在她那略显苍白的侧脸上,绑在手腕处的罗帕则沁着殷红的血迹。
而他则动手撩开半掩着的青丝,眼里始终饱含着似水柔情。傻妍儿啊,在寺内静养的那段时日里,你总是在夜里为我割腕喂血。而在离开红岩寺以后,想必也是你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的吧。
当真以为烨哥哥睡着了,便丝毫察觉不到么?如此一来,叫我如何报答你的恩情?独孤烨略微吻了吻她的额头,而后将那两张墨迹渐干的松花笺放到她的手心里压好。其一,自然是留给杨清妍的;至于另一张松花笺,则是劳烦她亲手转交给大师兄吕温城。
在太曜宗修炼的那些年里,是我一生中最为无忧无虑的时候。若是没有当年的那场灾祸,或许我们会成为太曜宗上的一对神仙眷侣。
可惜造化弄人,我们终将如随波逐流的花瓣般,在湍急的河流中彼此错过,而后沿着各自的河口流向截然不同的人生里去。
清风慢送,垂柳依依。潋滟的水面上月影婆娑,数点渔火在河间游移不定。贯通城池的衢巷如黄金是脉络般渐渐活了过来,远洋跟内陆的商队于鸡鸣前聚集于此。
透过客栈的雕有兰花图案的交窗远眺而去,隔岸的灯火正在他的瞳孔深处不时地明灭着。独孤烨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杨清妍的肩膀上,决意在附近的市井产生骚动之前动身离开。
远山嵚崟,冻云积空。
方圆千里都被锁于雪中,成群白乌盘旋着的穹窿渐趋明朗。自流川盆地里弥漫着如迷雾般的妖气,逍遥剑循着其主的气息破云而去。
八百余名暗妖骑精锐乘坐着的骏马騑騑,披在他们身上的黑色斗篷在风雪中飞扬着边裾。其央的锦舆里载着个年轻的女子,灯影中的姿影正在落泪。
后来,逍遥剑直挺挺地嵌在冰面里,旁边的那个男人咬着自己的手臂,仰着头倒在雪地里,从他身上流出的一大滩血迹浸红了大地。
叠放雪地上的萤石散发着微明的火光,掩映着独孤烨那苍白的面颊。他的睫毛上面结有粒粒雪珠,浸染着细雪的血污已然发黑。
那一夜,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肩披着雪白的狐裘,擎着明亮的灯笼往剑落之地走去。而那八百暗妖骑精锐则分别戍守着四周,任何擅自闯入境内的人都将格杀勿论。
南宫绘月解下御寒的狐裘盖在他的身上,而后紧紧地搂着独孤烨,并将面颊贴在他的额前默默垂泪。然而这时,她忽而感到有道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耳际掠过,细微的呓语令人难辨其意。
南宫绘月顿时面露欣然之色,吻了吻他那干裂的嘴唇,而后扶掖着他站起身来,道:“烨啊,我们归家罢。”
冬夜里渗透着砭骨的寒意,年迈的御者正在冒雪驱车。
在两盏六方宫灯的照耀下,锦舆沿着积雪的山地辚辚远去。附近纷落着不合时宜的寒绯樱,为马车轱辘所辗的花瓣化为雪中的一滩血色。
明黄的灯火从车帷的间隙流泻而出,照得周围的雪地闪闪发光。循着奔流不息的淮江北望,能看到山侧的河谷里灯火万家。
那里的村庄星罗棋布,其央的城池灯火灿然。北冥的战事尚未波及此地,因而显出一派祥和的景象。
随后,密集的孔明灯纷纷从城里冒了出来,星星点点的火光点缀着晦暗的穹窿。它们便随着流风飘离亭台楼阁,朝着杳杳夜空飞去。
南宫绘月偏过头来,轻声对他说:“据说是淮北翁主杨清妍下达的命令,让方圆千里的百姓放灯祈福。”
而独孤烨则沉静地坐在那里,凝望着那些美丽的孔明灯,回答道:“这些天来,我因鬼咒的侵蚀而迷失本性,是她将我从山洞里救走,并且悉心照料着我。”
南宫绘月放下了车帷,忽而半信半疑地说:“哦,是吗?”
“你莫要生我的气,我跟清妍始终是兄妹之情。如若不然,你也不会见我独自倒在盆地的大雪里。”他捂着绘月那被冻红了的手指,解释说:“在红岩寺望着落雪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挂念着你。”
“下回儿不许再这样了,我会感到难过的。”
“难过什么?”
“夫君是个很温柔的人。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残害他人。”南宫绘月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襟怀里,喃喃自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近日来的担惊受怕,使得她显得面色憔悴。然而,当她想着独孤烨为了前来见她,孤零零地倒在雪地里受苦,咬着手臂吸食自己的血液,便忍不住感到难过起来。
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过她的玉颊,顺着下巴往脖颈的地方流去。而独孤烨则不明就里地笑着,跟南宫绘月交握着的右手略微拢了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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