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味道?”大蓝压低了嗓门说,用力抽动着鼻子,“好像是烧东西,可是跟航灯的味道不一样啊!”老酒忽然不发抖了,这股熟悉的味道一下把很久以前的回忆带到了眼前,同时带回来的还有想像中凄惨的叫声。他缓缓吐出几个字,说话中带着的寒气让朱越都忍不住战栗了一下。老酒说的是:“这是烧人肉的味道。”
被烧成烤肉的应该是李宇。或者说,肯定不是张羽狄。透过雾气,可以看见张羽狄高大的身形好端端地矗立在吊桥边上。他手中的打刀拄在地上,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可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一声也不出,注视着面前已经烧成了焦炭的吊桥。吊桥这一端佝偻着一具焦黑的尸身,看不清模样,烧肉的味道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朱越的心彻底凉了,不用细看也知道张羽狄已经是个死人。博上发生的事情比他最坏的想像还要坏。
张羽狄之所以屹立不倒是因为他身上扎满了箭矢。朱越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那么多的箭矢,只怕有二三十支,张羽狄身边的地面上也插着很多箭,他纯粹是被密密麻麻的箭杆撑在地上的,脚下的土地已经被血浸透了。走到张羽狄面前,朱越才发现张羽狄还睁着一双眼睛,张着嘴像是斥责什么的样子,致命的一箭穿透他的眉心。张羽狄的脸上就有四支箭,朱越甚至没有办法合上他的眼睛。
走到近前,可以看清吊桥上下的情形,比焦尸更刺目是那辆烧得残缺不全的大车。车上还有几个没有烧完的残缺木桶。王意密走到吊桥前往沟里看了看:“沟里好像还有些桶,”他直视着朱越的眼睛,“应该是辎兵的车。”接着他蹲下来仔细看那焦尸,连朱越都不能不佩服他的镇定,仅仅看那焦尸一眼也足以让人腹中翻涌。朱越不是没有见过血,可是这种被烧到扭曲的尸体是另一回事。“是多军校。”王意密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伤,他轻轻拨动那焦尸的手臂,烧酥了的肉散了开来,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王意密从肉堆里拣出一块黑漆漆的牌子,那是军校的阶牌。候倪从来不把他的阶牌佩戴在身上,他自己也知道这阶级原是个笑话,但是暗地里,这军阶牌他一直贴身带着,一直到死。
大蓝觉得很难受。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可没想到,看到这样的尸身他的胃会翻腾得那么厉害。当王意密拨动候倪尸身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了,这样一块一块黑红的碎肉就是朝夕相处的老多头。“烂疙瘩!”他勉强喊了一声,“你别弄他了……”还没说完,一口酸咸已经从嘴里喷了出来,嗓子眼里辣得厉害。王意密站起来,他能感受到同僚们的目光,他们都在努力压抑着满腹的不适,王意密的冷静让他们好像看到了一只妖怪。他叹了口气,看看手中那块军阶牌,对朱越说:“副尉,打仗了。”
王意密到博浪沙不过两个多月。他来之前,城守们只知道要来一个秘术师,辎兵带来的这个小道消息让他们兴奋得几乎要把营房都拆掉。青石是宛州门户,从来都是十镇中军力最强的一镇。然而眼下人们闲聊起来,说的便只是青石六军,人数最多的城守一支却从来也没人提上一提。其实也不意外,城守光顶了一个守城的名义,实际上了不起就是做些缉捕盗匪的事情,最难堪的是连疏浚河渠、征收商税、清洗街道这样事情也是城守的常务。青石人固然不把城守看作当兵的,连城守自己也只当自己是穿了军服的苦力。宛州的秘术师虽然不少,从军的到底稀罕,别说博浪沙,就是青石城中,秘术师也只配置在金距和孤飞两军,城守们再怎么指望也蹭不到他们的边。可是那一期博上换防,竟然要来一个秘术师,城守们不兴奋才怪!
不管是惊奇还是惊喜,见到王意密的时候,城守们欢喜的头顿时挨了一棒,这下就明白他们怎么会摊上这么好的运气了。王意密是个灵体。这一点,在他报到时掀掉斗篷的那一刻,城守们就看出来了。长得不好看的人有,可是没有这样不好看的,这只可能是个凝聚不太成功的灵体。宛州多灵体。倒不是因为这里凝聚的灵体更多些,而是因为宛州人重利益轻出身,各个种族都一视同仁,备受歧视的灵体族来宛州定居的颇多。就连一般的宛州市民,可能也在青楼见过艳丽无匹的灵姐儿,在市集上遇到低级难看的灵兄弟。王意密显然是后者。
凝聚失败的灵不仅在ròu_tǐ上是脆弱的,连这一族所擅长的精神力运用也很不堪,也因此沦为九州大地上最低等的生命。王意密或许不能说是凝聚失败,起码他还是一个秘术师,不过看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他的秘术是什么水准了。一多半的时间他都套着那件黑乎乎的脏斗篷,把自己扭曲的面容深深藏在斗篷的阴影里面。他还不仅是面目狰狞,连身上的肌肤也多是个疙疙瘩瘩的,所以大蓝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烂疙瘩”。
大蓝口没遮拦,被朱越狠狠骂过两次。其实王意密的模样城守们渐渐看得惯了,不再觉得惊心触目,疙瘩不疙瘩的也没人在乎。王意密自己的脾气倒是极好,不管大蓝怎么说,始终是一副淡淡的神色,言语行为也是极为谦让。若不是旁人询问,他一整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日子久了,连大蓝都觉得无趣,觉得自己是一只逗弄着木头老鼠的猫。再怎么沉默寡言,也捱不住博浪沙的寂寞。别说大蓝这样饶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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