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陆良马少,种系也杂些,寻常交通又哪里需要好马,人们自然见到的少,青石城里能见到的好马都是商会高层的。临夏堂最好的北陆马上都烫一个“筱”字,所以青石人看“筱”字马似乎是身份的象征。可“筱”字马在鹰旗军中却比比皆是,鹰旗军左柳游击用的战马都是临夏堂从北陆运过来。大批骡马交易非常引人注目,宛州临夏堂明里做的生意,实际上多有青阳部吕归尘的捐疏。说起来,传闻说鹰旗军要接守青石,固然因为青石城是姬野南下宛州的门户,可青石城主筱千夏是临夏堂的大老板怕也是一个考量吧?
其实柳阳逆自己是青石土著,怎么会不知道黄洋岭的山柳难行,上来采石的客商从来没有骑马的。可是鹰旗游击的战马就如手足一般,一天都不能离开身边。何况他对自己的马颇有自信,以为再难走的柳也上得来。哪里知道牵着马走黄洋岭实在是吃透了苦头,不要说行动迟缓,乌骓马也几乎在半柳上摔死,只是咬住牙关才终于带了上来。
黄洋岭上没有骡马,役兽多用大角,最大的牲口也不过是大块梯田上养着的黄牛。看见这样雄骏的马匹上来,人人投来的目光都是闪亮的。老人还能持重,不过在面上露出些惊奇羡慕的神色而已,小孩子们可是整天围着那匹马打转,笑啊跳的,比过节还要喜庆得多。柳阳逆吃惊固然是吃惊的,心里头却也微微有些飘然之意,可不曾想到人们的敬意全是从这马上来的。
山上坳的人猜测柳阳逆是青石的官吏,自然百般恭敬。黄洋岭上出产贫瘠,一向不向商会交纳税款,只有山上坳水石生意做得大,每年的税额极为高昂。现在几个月间石价急落到底,要按以往的抽税办法,山上坳家家户户都只好里忽然来了这样一个大官,罗九诸人心里又惊又喜,只是换着法地伺候着,希望柳阳逆回去可以厘清税率。柳阳逆多少知道他们的心思,也不点破。其实眼下青石就要面临生死存亡的挑战,哪里有人顾得上山上坳的石税呢?不过响水潭的来历神秘,山上坳人对于他们的采石圣地一向守口如瓶,要是借着这“大官”的身份打听,多半比自己一头雾水地瞎撞要好。
他只是赞叹罗九眼光出色,对于自己的身份终于还是含糊带过。其实鹰旗军里谁不知道柳阳逆是出了名的争强好胜,这次侦寻固然不能露了身份,不过能过过大官的瘾,大概也是好的。采石人的忌讳多,柳阳逆倒不放在心上。早两日,他就去过了领柳人的那座小屋,村子里的人都还不知道,要不然大概现在也得坐得远远地提高了声音说话。不过那一趟去得多少有些失望。前一辈的领柳人去了山里采药,只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留在那里。这女孩子倒也知道响水潭和里头住着的绘影。
只是她口中的绘影便如一只小猫小狗,那潭子她也没下过。柳阳逆听得懵懵懂懂也没打听清楚响水潭的来龙去脉,心中失望,只好坐等老人。那女孩子叫铃鹿。整整一个白天,柳阳逆都呆在那古松下的小茅屋里,喝着山里的松针水,嗑了一地的松子,漫无边际地把大半个东陆的风物都聊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在铃鹿面前,柳阳逆觉得很放松,说说笑笑随口聊着,就逗得那女孩子笑得合不拢嘴。除了这次上山的目的没说,倒把这些年的征战经历都讲了出来,哪里还想着隐瞒身份,连柳阳逆自己都觉得吃惊。
铃鹿长了这么大,连村里都没有去过,自然听得心驰神往。只是天色将晚,却还是不见老人归来。“怕是不回来了。”铃鹿说,“爷爷年纪大,现在上山腿脚慢了,一天里未必回得来。”柳阳逆吓了一跳:“那要是出了点事怎么好?”铃鹿淡然答道:“我们领柳人,出事只是迟早……”面色虽然从容,可眉峰还是微微一抖。她指着正在躲去山峰后面的太阳,“要是天黑了爷爷还不回来,我就上山去找,反正也就是那么一条柳。”望着苍莽的山色,柳阳逆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摇头说:“这怎么可以?我去村子里找些人来,大家一起找吧。”
铃鹿“咯咯”笑了起来:“柳大哥是外面来的,不知道山上坳的规矩。莫说叫村子里的人来这响水潭周边的山上,就是我们去村子也是不可以的。”柳阳逆面上是随和的,内里却极为执拗,虽然已经听过一些村子里的禁忌,见铃鹿说得这样直白,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明明一个村子都是靠着领柳人活着,却防着挡着好像是怕山贼似的,想了一想,柳阳逆脸上都是不平意气。铃鹿看他如此,微微觉得害怕,轻轻拉了他的衣角说:“柳大哥!柳大哥!爷爷多半没事的……”她顿了顿,指着自己的心口说,“若是爷爷有事,我大概也能知道的。”
领柳人和绘影订立的契约没有人知道,但他们有些奇怪的本领也不出奇。如若不然,代代横死的领路人早就断了香火,哪里还能延续得下去?
柳阳逆见她说得郑重,也不再勉强,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块很好看的蓝石给铃鹿。那不是寻常彩石,而是叫“冰炔”的宝贝,柳阳逆教了她一句口诀,说是爷爷倘若有个意外,不严重的话都可以拿那枚冰炔医治。铃鹿歪着头看了他半天,只是微笑,笑得柳阳逆的心中有些发毛,连忙告辞说隔日再来。
“明日里不行的。”铃鹿说,看柳阳逆微微愕然的样子连忙补充,“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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