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你?”郑源的目光陡地紧张,在李春江脸上碰了几碰,然后无声地跌落下去,散在了地上。
“我要你跟我说实话。”李春江的心紧起来。
“春江,这……?”郑源已经意识到什么,但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
李春江从郑源脸上已得到答案,他的心瞬间从希望的半空中坠下,沉沉地落到了谷底。
郑源想说什么,李春江摆摆手,他已没必要知道答案了,眼下,他兴许要好好问问自己:到底怎么办?
这一夜,李春江没睡,郑源也没睡。
而在三河郑源家里,桃子更是睡不着。
桃子已先后三次给了那个叫黄大伍的男人二十五万,这个贪婪者竟然仍不满足。二十五万啊,该借的地方都借了,该找的人也都找了,桃子从没觉得钱这东西这么难人。
可他居然还不满足!
就在晚上七点,黄大伍再次打电话,问钱准备好了没。桃子近乎疯狂地吼:“姓黄的,你有完没完?”
“没完。”黄大伍嘿嘿一笑,“想这么快打发掉我,我有那么傻?”
“姓黄的,你不得好死!”
黄大伍一点不生气,阴笑了一阵,接着说:“好死赖死我不管,我只管要钱,记住了,再给你宽限几天,到时我给你打电话。”
桃子恨不得冲出去,将这个无耻的男人一刀剁了。可是一想黄大伍上次说的话,握着话筒的手臂颓然垂了下来。
黄大伍是在那个晚上逃离开自己的村子的,他的村子就在高速路边,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所以等讨债的赌徒们追进他家时,他已站在了高速路边。那个晚上的黄大伍有点可怜,不只是可怜,几乎被赌债逼得没有活路了,要是让赌徒们抓住,虽说不会死,但砍掉一根甚至两根手指是一点也不用怀疑的。黄大伍左手的小拇指已没了,一年前砍的,一个手指值五千,这是村子里的赌价。要是右手再被砍掉两根,黄大伍这辈子就没法赌了。没法赌活着还有啥劲头,比死了还难受。黄大伍不甘心,说啥也要坚持着赌下去,不信背运总跟着他。
“老子也有翻身的一天!”站在公路边,黄大伍恨恨吐了一句。接下来,他要考虑往哪逃,这次得远点,最好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缓个三五月,凑点本钱,再杀回来。
望着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车,黄大伍的手不由得就伸进口袋,空空如洗的口袋告诉他,他哪儿也去不了,只能等着让债主们抓。他抬起手,黑夜里不时闪过刺眼的车灯,映得那只手忽有忽无,跟鬼灵一样。这是我的手啊,这是让我越赌越输输得就剩老婆还没输掉的手!但老婆也绝对保险不了,这阵子还不追过来,一定是让老婆拌住了。这么想着,他的心疼了一下,很尖锐,不过很快就过去了,远没有钱输掉那么疼得长。他想,他们会把老婆扒光还是留下一件遮羞的衣裳?他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三个一起上?这些问题其实都不重要,也不是他非要想的问题,他只是必须靠这些不重要的问题来扰乱自己,不要往重要的问题上想。
重要的问题是他没一分钱,坐车逃命是要钱的!
他恨恨地蹲在路边,双手抱住头,这时候他如果有勇气,真能一头撞在那些飞驰的车上,如果运气好,还能撞来一笔款子。
可他有勇气吗?娘的!
刚骂完,奇迹出现了,真有一辆车横冲直撞过来,输红眼似的,啥也不管了,直直地就朝他扑!妈呀,疯了,输疯了,他一弹,跃到了路边沟下,接着,听到一阵响,很猛,很尖,就像银元撞碎瓦罐一样。等他再次抬起头,就看到一滩血,还有飞起来的一辆摩托,车上弹出来的两个人。
那辆小车却奇迹般地搁在了路边,让护栏给挡住了,没掉下来。后来多少个日子,他都在想,咋就给搁住了呢,要是掉下来,兴许他也能发点小财。因为随后钻出来的司机很像个有钱人,分头,西装,挺着个官肚子。边上爬出的那个小子,倒像个司机。黄大伍愣了一下,看见他们朝自己走过来,吓得妈呀一声,脚下一抹油,跑了。
看见不该看的事儿是要倒霉的,黑夜里遇见血腥更要倒霉!做了半辈子赌徒,黄大伍就迷信这个。这跟牌桌上看到别人打联手一个道理,不说,气得慌,说了,人家会要你的命。
那个晚上突然发生的车祸把黄大伍吓坏了,吓得脑子不那么清楚了。后来他后悔过,跑个头,又不是老子开车撞了人!可当时,黄大伍居然就想不到这一层,真就像自己撞了人似的,没命地跑,连滚带爬地跑,跑得他都迷了方向,跑得他都不知道是往哪儿跑了。半夜时分他的脚步慢下来,听听后面,并没有脚步跟过来,这才松下一口气。后来他摸进一个村子,偷了两只羊,怎么说也得弄点路费。偷羊黄大伍在行,赌输了就偷,不但羊,还有牛,但凡四乡八邻有的,黄大伍逮着啥偷啥。有时连女人也偷,还真就偷成了几次。嘿嘿,黑夜里黄大伍笑出了声,很快,他的心就暗下来,很暗,黄大伍想起了自个的女人,他这一逃,女人怕就不再成自个的了,便宜了那几个赌徒,娘的,等着,有一天老子赢了钱,把你们的婆娘丫头全给弄了。黄大伍呸了一口,发誓不再想女人,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这么安慰自己。
黄大伍最终逃到黑山,在那儿背了多半年煤。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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