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欢颜久愿成离歌、清贫长乐自白头,可若人人都是这般,未免也太过乏味。每个人自出生起,在蒙学那段岁月里的所见所思,以后看来,都会成为他人良久入世的准则,是好是坏,自有风评。
心性这个东西很难说的准的,打娘胎里带来的少年娇气,天生就是含着金钥匙落地的阔少爷,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对奶娘、仆人、丫鬟颐指气使,动则打骂,有人心生怨怼,就会说,“看吧,这就是天生的坏种!”。
儒家几千年来,就有关于人性本善与恶的争论直到现在都没有敲定出个所以然来,先贤圣哲们前仆后继,制定的礼乐、规矩、伦常、德行包括纲法等等一系列的举措,可不都是导人向善,教化守礼的良药,更别说那些流传至今被普世的经义。
不过可悲可叹的是,有些人味同嚼蜡般的囫囵吃了点“良药”,就满心自以为是人上人,或者说他们本身自己连药都不愿吃,只是寄人篱下的喝了点残渣,便又心高气傲的看不起他人来,兴之所至处,甚至还会大发感慨,“究天人之际,教尔等破除泥丸,人相通达。”
景谕王朝看不起梁朝,私下将梁朝的文人比作未开化的苗人,更戏谑的称之为“南苗”,这在景泰十年的弘治之下并不是什么秘密,而对另一个他们口中的北蛮,更是嗤之以鼻。
一个是“兵戈不闻于庙堂,弱民治学”的弹丸小国,一个是“马背上尚且有些余勇”的游牧部族,景谕王朝的太学生们修文从例八方,向来如是。
真正以严谨勤学著称的老夫子们每每痛心疾首,一方面要耳提面命“学不可以已”,一方面还要告诫他们“择善从学,达者为先。”不可随意的轻视他人。
可自古文人相轻的弊病哪是那么容易革除的?
景谕王朝国子监的大忌酒司马正德就曾训诂过一位太学生,原因就是因为那人曾作文曰:“行常止于礼,至善也!”,这句话真真是触了大忌酒先生的逆鳞,老先生须发皆张,怒目其为“败降礼器者,不为学!”后来还是那位玉简洲的“学典”张夫子暗里说了句话,这才解了此事。
至于那位始作俑者的太学生有没有悔意,没人知道,据说后来他被赶出了国子监不说,还多了个“至善兄”的雅号。
佛家讲究根器,顿悟一说更是如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偈语向来只被用作渡化恶人的禅经,世间大大小大小的寺庙何其多也,僧人何其多也,真正能烧出舍利的能有几人?好在禅定枯坐,吃斋念佛倒是给了他们行事需守戒的诸多清规戒律和降服心猿意马的定海神针。
而道家所谓的清静无为,体悟自然最后能否达到真正的超脱,估计也只有崇玄观和东海太清宫的老神仙们才能知晓了。
李云风没来由的哀叹一声,“小丫头心性纯良,小小年纪能有此担当实属不易,倒是让我这个‘外来人’汗颜无地呀,没想到,没想到啊!”
有人平淡出声说道:“真如你所说,小丫头不过是知晓当时发生的事情,来此也不过是不愿违心做个证人而已,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多了不得的人了?”
李云风斜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小陈老爷倒是见多识广,看来这小小落叶城却是个巾帼须眉的荟萃之地,人杰地灵啊。”
陈文听得出他言语中的讥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如何才见了小丫头一面,他竟是有这么大的感慨。当下也不与他计较,只是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莫非这就是你不做恶人的理由?到时候会不会适得其反?”
李云风豁然转头,盯着门外的两个衙差说道:“你们都听到了?”
张四有些尴尬,既然县尊老爷都发话如此行事了,定计也是出自于李云风之口,应该无理由相信才是,自己这般蹲在一旁偷听确实有些不大合适。
陈文倒觉得没什么,“就当视作家人探监,我就算当个狱卒站在一旁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张四悄悄拉了拉陈文的衣袖,陈文只当不知道。
这个瞧着便稍显年轻的衙役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面前的两个家伙都有些古怪。张四本能的觉得还是不要掺和的好,他为人老练沉稳,只要牢内的那人不在公事上信口胡诌,敷衍了事,他是不介意给年轻人些许善意的。
况且李云风虽说现在身处囚牢,这可是他本人故意为之而已,年轻人身份模糊不假,可却不能作为关联此案的由头。刘班头做事素来严谨,雷厉风行,在确定城东福客楼伙计的证词和小丫头的身份后,李云风的嫌疑本就去了。
哪有杀人还带个丫头去的?要说和那丫头同谋就更不可能了,小丫头本就是个累赘不说,当场还给吓得昏厥过去。硬要说凶手行凶无意间被小丫头撞破来不及杀人灭口便出言威胁,那就更不可能了,凶手都被张贴告示落网了,小丫头何苦来此一遭?
他又不是个瞎子,谁都看得出来小丫头情真意切,哪是被斜胁迫的样子。
张四想到这里,有些回过味来。
这年轻公子才来落叶城几天时间,竟与那小丫头熟络至此,要说认识小丫头,那可得必须是先奔着醉花楼苗姑娘去的。
张四看向一旁的陈文,神色古怪,原来还是放不下啊。这个一身皂衣,腰悬铁尺的衙役抽了抽鼻子,小声嘀咕了几句酸,酸什么的就自顾去了,说是要在外面候着,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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