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没有过去,不知道未来。用他的话来说,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同时,瑾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离了六道,过不了奈何桥,入不了轮回。是以这几百年来,都滞留于奈何桥上,和孟婆一起熬汤。孟婆好歹有个职位,而他,黑户一个。
说来也可怜,整个地府,瑾竹和孟婆一般,最远只去过桥的那一头。不是不想离开,只是他尝试过无数回,没有一次能够成功地将脚迈出奈何桥半步。孟婆守在桥上,那是职责所在,所以不能离开。而作为地府的一个黑户,为什么他也过不去,这让瑾竹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无聊的瑾竹来说,大多时候,他都只是在那里躺着,仰望地府上空飘着的无尽磷火,幻想着那是人间一处夜空,磷火就如同那点点繁星。只有来了新魂,瑾竹才会犹如活过来一般。坐在小板凳上,磕着瓜子儿,喝着忘忧汤,听听来自这些新魂的故事。
这一天,瑾竹百无聊奈,懒懒散散地靠在桌子边上,把孟婆给他的那一碟瓜子儿已经数了一百遍,终于盼来了新魂。
“嘿,我的个乖乖,孟婆,今儿终于开张啦。”瑾竹眼里透露着兴奋。“我还以为今天这锅汤又白熬了呢。”
“你这幸好是在地府,要是在人间,嘴这么欠,指不定会被别人打死。”孟婆说道。“再说了,你那是心疼汤吗?你是怕自己的耳朵太闲,长草吧。”
“勤俭节约,这是美德懂不懂,美德。而且要是在人间,我也不至于会这么无聊了。”瑾竹有些郁闷,同时更加好奇,人间真的就如话本子上面描述的那样吗?美与丑共存,好与恶共生,是天堂,也是炼狱。
忘川河里,那艄公弓腰驼背,轻轻摇晃着他的浆。头上带着斗笠,一身蓑衣,脚上蹬着一双草鞋,穿过袅袅烟雨,将他的乌篷船停靠在奈何桥头。待魂魄上岸,他便折返,从不言谈,亦不逗留。
“孟婆,你看,是个断头鬼。”瑾竹看着桥上的红衣,说道。“死法有些惨啊!直接将整个头颅齐刷刷地砍了下来。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
“还有更惨的。你看她那一袭红衣,还有满头的珠翠,想来应该是个新娘子。”孟婆面露不忍。
二人说话间,那红衣断头女抱着自己的脑袋,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殷红的鲜血,和一身嫁衣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好几次孟婆和瑾竹都觉得自己的心快要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生怕那姑娘一个趔趄,把脑袋给掉到奈何桥下的无尽深渊里。
见前方桥尾有一座房子,姑娘停了下来。“婆婆,您好,想来这就是奈何桥了?”
“是的,姑娘。”孟婆说道。“姑娘,我见你这头颅抱在怀里着实不方便,要不我帮你缝起来吧。
“谢谢婆婆,就算缝起来又能怎样。”那红衣女子神情落寞。
“听婆婆一句话,让我帮你缝上吧。你这个样子,就算是入了轮回,来世也会是个痴傻的。”
“我要来世做什么,我只想要今生,我想要将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千刀万剐。”
“你可知,过了黄泉路,渡过忘川河,在婆婆这奈何桥上来一碗忘忧汤,一喝便忘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忘忧汤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形同陌路,相见不相识。”
“可是我恨啊,恨不能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方能解了我心头的恨。”那断头女咬牙切齿。
“姑娘的怨气有些重啊!”瑾竹喝了一口汤才缓缓说道。
那红衣断头女把她的脑袋转向瑾竹,翻了翻白眼。失去血色的面容就像糊了一层白面,白得吓人。当然,这不会吓到瑾竹,毕竟在地府的这些年,见得多了,早已习惯。看她那丰富而生动的表情,想来生前是个泼辣的性子。
红衣女子质问道:“这位大哥,你在说笑吗?面对新婚之夜,亲手将妻子头颅砍下来的丈夫,我不该恨吗?难道我还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是他让我早死早超生的吗?你告诉我,以德报怨,何以报徳?”
“世间当真有如此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只在话本子里见过,还以为是编造的。”瑾竹不由得有些唏嘘,那人间果然危险重重,不如地府来得坦荡。有什么事情直接打一顿就好了,不用提防着谁,算计着谁。
“大哥,我都站在你跟前了,你还不信?”
“也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感慨罢了。”瑾竹答道。“姑娘,我看你抱着脑袋,确实不方便,就让孟婆帮你缝上吧。她技术好,保证不疼,而且整齐又美观。”
其实瑾竹这话说得有些违心。之前,他的袍子划破了,孟婆好心帮他缝补,原本瑾竹是感激的。直到后来,他看到孟婆把衣服补得歪歪扭扭,像蜈蚣一样,那点感激变成了后悔。觉得还不如他自己用脚趾头补得好,所以再也不敢让孟婆帮忙修补衣物了。现在那件衣服还被放在枕头边上,用以警示他自己,不要偷懒,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那红衣女子想了想,觉得这样抱着脑袋终究不是个办法,所以决定接受孟婆的好意。“那就麻烦婆婆了。”
“不麻烦,不麻烦。”孟婆仔细地检查了她的脖子和头颅。“姑娘,这工程量有些大,得废些功夫,你还是坐着吧。”随后递给她一个凳子。
“好的,婆婆。”
“你说砍了你脑袋的是你新婚丈夫,这是什么怨恨让他下这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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