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西蜀高奇之乱平定。
新皇在徽国的扶持下登上大位。
徽国派遣国使到访西蜀,顺便带来了《融夷十二策》。
据说这十二策是阳曦公主的幕宾所做。
西蜀新皇看完《融夷十二策》后,觉得作此策的幕宾对西夷人了解甚深,向徽国国使求了姓名。
待那幕宾入朝时,众官员才发现她是一名女子。
谁人不识蜀都才女——薛氏?谁人未曾与她应酬唱和?
只是当年不过枝上一朵供人赏玩的奇花,今日却登殿堂要与诸君共同指点江山。
勤政殿上,薛氏恭敬向新帝参拜,四面雅雀无声。
在一片沉寂中,她微微闭眼便能感受到环绕自己身周的冷峻目光。
这殿堂,原是男子的天地。
就算她有阳曦公主幕宾的光环加持,却仍逃不过那些质疑的、不齿的,甚至天生带有偏见的凝视。
一如谢先生临走前所说:
“我们永远不能在自己做一朵菟丝花的同时,指望由外界来改变女子的境遇。
天道,就是人心所铸。这世上的每一点改变,都应由我们自己去实现。”
从此以后,她成了一名真正的校书郎,而不是世人口中恭维的“女校书”。
这条路一定艰难,但是两次流放松节府的经历,已经让她对生死足够通透。
不管前路明暗,她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在她踏出这一步的千百年后,一定会有无数女子循着她的脚印,踏上探索独立人生的旅途。
数年后,仕途几番沉浮的薛氏在蜀都偶遇一位青年才子——张昔。
那人诗才卓绝,英姿挺拔,为人温和有礼,一时惊艳了她的人生。
与张昔度过的三个月,为薛氏一洗官场周旋的疲劳,让她找回了一段少女的温柔情怀。
就在她有心与他共度一生时,却发现那人已与另一女子眉目传情。
她辗转数夜未眠,几日间轻减许多。
再出现在张昔面前时,她笑容惨淡,却已恢复了往日校书郎的风度。
她赠予张生百两纹银,鼓励他回徽国重新寻得自己一片天地。
面对迟疑的男子,她眉目中写满释然:
“公子本是有才之人,若不想着流连闺闱,靠自己也可成就一番美名。”
“昔若有出人头地之年,必回来再寻姐姐。”
她淡笑摇头:
“不必了,你我之间至此缘尽,不须再见。”
小院中,她长望孤月,凭风垂拂纱裙水袖,留给张生的背影孤独而骄傲。
此后,薛氏倾心于西夷之事。
她入仕二十年间,西夷从未对西蜀进行过大规模骚扰。
秉承谢先生的路线,她悉心教化西夷人,并引导他们不断改善生存境遇,被西夷人尊称为“薛大家”。
五十五岁那年,薛大家偶染风寒,含笑溘逝。
无怨,无戾。
……
薛大家入仕之后,陈小猫与四郎在蜀中小住了半年。
二人亲眼见证了薛氏初入仕途,与西夷人大土司就松节府互市进行谈判。
她一面笼络大土司手下几大重要家族,一面对大土司软硬兼施,终于顺利推进互市、夷人书馆等诸事,让朝中诸官刮目相看。
连四郎都被薛氏的智慧折服,与陈小猫闲谈时,夸赞了薛氏几番。
彼时,陈小猫懒洋洋躺在四郎怀中,提起薛氏之才,也十分欣赏:
“当日她写出《融夷十二策》,我就觉得她确实刚柔并济,兼有治世之才。
所以我才帮她投书给阳曦公主。
阳曦公主虽有骄纵之名,却喜欢有才的女子。
在她的护持下,相信薛姐姐定有用物之地。”
半年中,陈小猫与四郎一边留意薛氏在西蜀国朝廷境况,一边游遍峨眉、青城等缥缈名山。
又一年大雪纷纷而下,二人来到西岭雪山。
极目之处,万山茫茫,雪霰如雾。
陈小猫道:
“四郎,我在《凡城增记》中,见到您恩师南风羽与大皇帝的沈稷的故事。
书中有一段,写的应该是三十多年后,徽国大败西蜀国。
西蜀从此向徽国称臣纳贡,但您的恩师却从那以后不知所踪。
大皇帝再游西岭雪山时,只剩一曲冷琴空对茫茫白雪。
我记得,有一日在尧京东院,你看了书中记载的恩师与大皇帝的绯闻,生气得差点把书扔掉。
但我……总觉得恩师与沈稷之间并非无情呢。”
她小心翼翼地望了四郎一眼,只觉他眼神中划过一丝苍凉。
寂静之时,有白絮落在他睫间,瞬而化为一粒晶莹,飘落于风中
——如一许沉默叹息。
“恩师与先帝,一生隐忍,一世遗憾。
或许到最后,他们自己都分不清,彼此间是否还有男女之情。
但他们数度驰骋天下、同生共死的情感,恐怕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情爱。
我自幼,便常常见到朝会之余,他与她总会在一片开阔处单独分析几句朝局。
两人总是相隔七尺有余,语气平静而思量长远。
许多国家大政,都诞生在那样的对话中。
偶尔,看到他们悄望对方的眼神,我总有一种错觉,似乎他们天生就是一对。
但那七尺远的距离,就如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似乎再也难以逾越。
我想,他们一定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
那种感情绝不庸俗,我不希望他们之间的情感成为别人茶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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