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想,太后也觉得自己是个傻的。
谁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呢?
反正只要天下还是夏侯家的,她一个老太太,谁敢亏待?
何必操心许多!
冷眼看来,自己还不如姜皇后,娘家婆家自家的,她比独孤氏可难多了,但只要多在意自家几分,竟也能过得肆意欢喜。
不管前情后理,皇帝发话了,太后也同意了,本来也是说好的回归日期,只稍微提前了三两月,倒是无人能找出理由反对——真说有什么不合理的,其实是当年出宫那件事儿,只是玉德妃在朝中没有愿意为她说话的势力,众人就似乎没觉出后妃出宫暂居有什么不对似得,任其离开。如今提出异议,不是明摆着打自己耳光嘛!
没傻子当出头鸟,章和帝满意了。
更满意的是,十二皇子、十五皇子果然听懂了自己之前地暗示,越众而出,道:“玉德母妃出宫三载,儿臣虽不曾亲见,也知是吃穿尽是简素,孝心昭昭,令儿臣等叹服。只如此劳苦功高,父皇虽碍于不愿偏私,也请加以封赏。”
夏侯任当然知道这是章和帝写的剧本,但是不得不说,果然同自家娘说得一样,这是个无时无刻不在坑儿子的——虽然对自己可能不是故意的,但是要真是稍微掉以轻心,自己这三年早被坑死无数回了。也不想想,十二、十五说得轻巧,成与不成都是孝心,自己呢?
不吭声儿,那当然是不孝;附和,那就是给自己和亲娘挖坑了——祈福还是功劳?明显是孝心不纯;反对,一个不好也是沽名钓誉还不识好歹,辜负皇帝和哥哥们的好意。
这样想着,夏侯任也庆幸自己年纪还小,平时也从来没戴着“四角俱全、十全君子”的面具,反而总是有些稍微嚣张跋扈的。
出而跪呈道:“母妃虽不在此,儿臣身为亲子,也当表其心意。为大汤和太后祈福,说是功劳,不如说是荣耀,怎敢求赏赐?两位皇兄有此言,儿臣大为感动,想是同儿臣一样,因母妃善举,感同身受,孝心萌发,如此,母妃知晓,定是十分欣慰喜乐。儿臣昨日有幸听闻父皇和太后的慈教,才恍然自己竟无视生母简素三载,一味骄奢,本想请斋素三月,今哥们也是愿意陪同,儿臣不甚欢喜。”
这话,大大夸了自家娘和太后,又拉了两位哥哥一同吃苦,既是拉近关系,又送了他俩一个现成的美差——斋素三月而已,换皇帝一份在意夸赞,哪个皇子都要说声谢谢。
最重要,既显得聪慧,又不失孩童趣味,不会让人觉得心机深沉。
章和帝哈哈大笑,又是骂夏侯任“促狭”、“小孩儿义气”,但又大赞其“得生母德行精粹”,显然是高兴满意得不得了。
这边事情定下,其余琐事,自然是下面的人操心了。
只是曲青青还没回宫,就有三位皇子大张旗鼓地为她斋素。甚至,因为上有所好,顶头的太后又都表示愿意“甚怜之”,斋素三日,皇后甚至定了一月,后宫上下,乃至外廷命妇们,都自然会有所表示。
这下子,实在是不比当初离宫的阵仗少丁点儿面子。
皇家别庄里,曲青青跪在佛前,诵经声引动人心。
忽岐山俯身耳语,却是宫里传信,要接玉德妃回宫,还十日便到。
青青似未听闻,继续念佛,岐山也不打扰,悄声退出。
半响,一卷毕,青青合掌又拜,将佛珠至于龛前,再拜,方缓缓朝佛堂里间走去。
无机眸色一暗,跟着走入暗室。他不知道这个女子是怎么在皇家禁军重重保护下无声无息地把自己带来,也不知道皇家别院里为何有谁都不知的暗室密道,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留在这里三年——只是为了给公主讲佛么?
无机只知道,曲青青是自己的劫数,却不知何时才能堪透。
明明这个女子除了皮相才华这些身外物,内里是毫不掩饰的污浊,自己却始终不能割舍。
只为这绝色,毁了佛心,知道不值得,却无能为力。
所谓红颜一夕枯骨,无机以为自己早就熟记于心,哪知只是数年前一见,就此无力挣脱。即使她明晃晃把深沉心机、虚荣恶毒给自己看,动了的心竟然无法再古井无波。无机甚至恨曲青青为何要特意请了自己来,再把本来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的她的内里给自己看,不然即使误了佛修,无机心里也觉得是美好的。
现在,却要自己无时无刻,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就是被表象迷惑,堪不透红颜枯骨劫么?
或许,这就是她的目的?
要渡化自己么?
如佛祖前世菩提,那位同样绝世的女子。
看,无机苦笑,自己又在为这个女人开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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