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是山东哪儿的?”三爷问。
“冠县。冠县鸭梨。”全有哈哈笑起来。
“多大了?”
“十四。”全有嚷嚷着。
“前天你说,又在街市上碰到老乡?怎么都跑出来了?”三爷问。
“嗨,没饭吃,出来不会饿死。”全有轻描淡写地说。
“山东到底什么样?”三爷追问到。
“三爷,我和娘出来的早,也是听老乡们说,跟洋人闹得厉害。不瞒您说,那几个老乡一直拉我入伙。”全有低声说。
“你爹知道这事儿么?”三爷说。
“是爹嘱咐我别跟着凑热闹,他自然是知道吧。爹让我跟嘉略少爷学,读些书,懂点手艺,日后留在北京城,不回乡下了。”全有说。
“你有什么想学的手艺么?”
“三爷,我还大字不识几个,正跟着夫人学呢。”全有说。
“嘉柔?她在教你认字?”三爷好奇地问。
“对,嘉柔姐教我认字。她说闲着也是闲着。我娘欢喜的很,我自己也高兴。等着认多些字,再跟您求情,学草药采办的差事儿。您觉得如何?”
“臭小子,挺有主意,安排的妥妥当当。”三爷笑着说。
“娘说,我们乡下人,干不了细活儿,帮着搬个砖卸个货可还行。”
“草药采办不是卸货。”三爷呵呵笑起来。
“哦,那我说错了,我是想将来就做个专门给草药拉车的,就挺好哦。”全有越说越美,咯咯乐起来。
三爷摇摇头,“还以为你多大出息?”
全有辩白道:“我能从冠县到本草堂拉车,那可是我们村的大出息。将来回去,可以娶村里最好看的姑娘。三爷,您啥都见过吃过,可不见啥都不觉得稀奇了。您说,您这少了多少乐子?”
三爷嚷嚷着:“你岁数不大,还一套一套的。跟谁学的?”
“昨儿吃面的时候,那对大哥大嫂不是说,您不知足嘛。我估摸着是这意思。”全有说完,就嘿嘿地笑。
三爷侧耳听着孩子的话,陷入沉思,这话不但是全有说,还有多少人说过,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林老三含着金钥匙出生,又幸得一副好皮囊,城里的千金小姐,凡是见过面的女子,全都上赶着他,捧得他早就不知道姓什么了。好不容易在远郊通州觅得清纯简单的嘉柔,却又被世外桃源里如天仙下凡般的美玉,迷了眼。可到头来,还是不能为美玉突破家族束缚。眼下,虽娶了嘉柔,却不甘于嘉柔,更惦记着美玉,惦记也只是惦记,断不会为美玉脱离那大户的宅门。总之,林三爷是左右不如意,真是一把好牌在手里,也还是高兴不起来。他觉得自己远远不如前面赶车的全有,既没有清晰的目标,也没有简单的快乐。三爷看着全有的后背,那后背都透着股高兴劲儿,三爷羡慕极了。
过百望山时,全有问:“三爷,要不要下车去看看?”
三爷想了想,说:“不去了,应该也没什么事儿。回城吧。”
全有答应着,继续赶路。三爷把头伸出窗外,使劲看着医馆。全有瞥见,说:“三爷,这么舍不得,就下车去看看吧。您都快把整个身子伸出去了,小心别掉下去。”
三爷“啧”了一声,“你这孩子真能白话。”
全有停下车,问:“您真不去看看?”
三爷把身子从车窗缩回去,他坐在车里仔细地想,见了美玉说什么?也不能老是那一套,“外宅”,“侧室”,“我等你五年”,自己都臊地张不开口。“得了,回吧。”
“得嘞,那就走着。”全有嚷嚷道。
进了西直门,三爷松了一口气,他想自己总算是熬过了百望山,这是他首次过门不入,是难得的胜利。他要战胜自己对美玉的牵挂,为即将到来的分离,做足准备。
全有将车马停稳,三爷下车,瞧见通州沈家阿贵拉着车在门口,全有娘在和他说话。他们见到三爷回来你,赶忙说:“三爷,全有爹伤着了,送了百望山九国医馆。你们没从那儿路过?”
全有快步上前:“娘,您说的是我爹么?怎么伤了?”
全有娘抽泣着说:“是那些老乡要拉他入伙,他不肯,就给打了。你阿贵叔来给报的信儿。”
“那你们快随着阿贵的车过去看看。”三爷说。其实,他的第一念头是自己随着去,但又一想,如果也跟着去了百望山,岂不是要见着美玉。他好不容易扛过一次,这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阿贵带着全有和他娘启程,三爷嘱咐他们路上小心,就回了后院休息。嘉柔见着三爷竟没跟去,甚是欢喜。她请厨房做了一桌好菜,又打发人去隔壁请胖副手,准备晚上好好热闹热闹。这对嘉柔,可是比过年更让她高兴呢。
三人围坐餐桌,嘉柔兴高采烈地给三爷和胖副手斟酒,胖副手乐呵呵地赞叹满桌子的美味,三爷却满脸的索然无趣。嘉柔看出三爷的落寞,火热的心,又一下子凉了。她安慰自己,也不能一下子就掰过来,他能不跟了去百望山,已经不错了。
胖副手也发现了三爷的心不在焉,问:“三爷,想什么呢?喝酒喝酒。”
三爷说:“通州大营的管家,伤了。”
胖副手说:“就是那天围了我们院子的大汉,是不是?”
“对,也是我那小伙计朱全有,就是时常给咱们跑腿的小子,他的父亲。”三爷解释道。
“原来都是一家子。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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