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灵玓道:“你就算当真有炮,这时再打,也已迟了。”迈步入帐,见客位上一人已站起身,正拂袍整带。刘奇蟾道:“老阮,你这就是多事了,凭你我的位份,还真不用起身去接他们。”
阮逸笑道:“我接我的,你不接你的,咱们各取方便。”
瞿灵玓识不得此人是谁,收步转身说道:“师兄,阮先生也在这里,要起身接你呐。”
楚青流快步入帐,两下里相见过,坐下说话。在此地能遇上阮逸,实在出人意料。
相见过,刘奇蟾道:“这个阮先生,活到了这个年岁,才算活明白了,官儿也总算做得厌了,学会了辞官不做,还千里万里跑过来看热闹。你们都没想到吧?”
阮逸道:“这个官,我早就做得厌了,此前只是还能忍耐。”
刘奇蟾道:“那就是说,这时再也难于忍受了?你这话,可有些大逆不道啊。你们读圣贤书的人,讲求的不是死心塌地替皇上家出力尽命么?死都不怕,还怕忍受?”
阮逸未答先笑,说道:“刘道长,你这话说得可有些不地道。我到这山上,也有五七日了,你我只说正经话。怎地楚少侠瞿女侠到了,你倒玩笑起来了?”
刘奇蟾道:“我番话我早就想说,却怕你年岁虽大,面皮却还未老尽。若老羞成怒翻脸,又没个人从中解劝,你拂袖而去,岂不无味?这才强忍着未说。他们二人既到了,我可就再也忍不下去了,有他们居中解说,你必定不会真正动气,就算真动了气,也必定不会一走了之。”
瞿灵玓道:“你真有这样大的把握?”
刘奇蟾道:“当然。见到你们了,他有无数事情要问,无数的话要说,怎会走掉?那不是傻了么?”
阮逸道:“刘道长,你不要以为只有你们道家佛家才讲求修身养性,儒家读书之余,也是要静坐养气的。就是孔夫子当年,也时常说些笑话,并非整天板着脸孔。”
刘奇蟾道:“你们修养的,不过是怎样拍皇帝的马屁,怎样欺侮百姓,做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姓孔的说的笑话,我不要听,你也不必讲。”
阮逸道:“不论如何难听的话,你都只管讲,看我动不动气。”
刘奇蟾道:“你没法动气,我说话难听,却句句都是真话,你一句都反驳不了。你们儒家,单有四书五经绝不够用,还得再添上一大部《马屁经》,才好出来做官做宦。你就是马屁经没修好,不论如何出力,怎样卖命,皇帝都不爱理睬你,不高兴了就要关你几天,高兴了就放你出来几天,这算什么?养一只狗子,也不能这样待他吧?”
楚青流绝想不到刘奇蟾竟会说出这等字眼,说道:“刘道长,你也知道,阮先生数次进出监牢,都是吴昊先生暗地里做的手脚。咱们不说这些,只说你挖山的事,这一年来?你又挖了多少碎片出来?”
刘奇蟾将大盅重重放在面前毡毯上,就势站起,见阮逸安然正坐,重又坐下,叹气说道:“挖了多少?一片也未见着。也是怪了,此地实在是邪性,起初三几个月虽说也是空挖,倒还顺遂,到后来硬是一挖就塌。塌了我就再挖,再挖它就再塌。反正西夏皇宫里有的是金银珠宝,我出力搬出来使用,雇人力开挖,算跟这山干上了。不做点无聊事,还真不好打发岁月。”
瞿灵玓嘻嘻笑道:“好大的志向,比得过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了。”
刘奇蟾冷笑道:“你不用冷讽热讥,我比不了愚公,更比不了精卫。等有一天夏国的皇宫叫我搬空了,没了银子用,我就收手。”
阮逸道:“我若是你,到那时也不收手。夏国皇宫里没了银子,东京汴梁的皇宫里还有银子,不妨拿过来使用,也不过多走几步路罢了。”
瞿灵玓忍不住微笑,看看楚青流,再看刘奇蟾,想看他有何话说。阮逸这等纯儒也会说笑话,实是意外,看来他的确退意已决,已是照山林野人立身处世了。
刘奇蟾冷眼看看帐中三人,以手连连拍额,说道:“看你还能说笑话,今日先放过你。老阮跑过来,是为跟我说说闲话,你们两个过来,为的是什么?”
楚青流道:“为的是劝你收手不挖,离开这段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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