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奇蟾食过野豆,喝过奶酒,说道:“你这丫头还算有良心,未从今天晚上起就使坏心眼。”
瞿灵玓道:“我请你吃饭了么,自然就是有良心的。”说过这句“逆耳良言”,再说全都是顺耳好话,刘奇蟾听得畅快,吃得舒心,不觉人已半醉,瞿灵玓命人送鱼上来。
刘奇蟾绝想不到此深山中还会有鱼。他是行家,识得是如假包换的黄河鲤鱼,不由喜极,放下筷子说道:“凭楚青流的轻功,到河边上买了鱼回来,原也赶得及。可你们并未远走,这河鲤是从哪里弄来的?”
瞿灵玓道:“阮先生,你知道这河鲤的来历么?”
阮逸道:“我从未来过此地,生平也少看杂书,还真说不清这鱼的来历。”
瞿灵玓道:“山民很少吃鱼,却很看重这种黄河锦鲤。有力量的人家,往往特意从远处河边买来,放在深井中活养,当个镇物,我出大价钱才买来的。”说的刘奇蟾啧啧称奇。
有此鱼助酒,四人谈天说地,至欢而散,各自回帐。
楚青流静坐到二更过后,耳边似有乐声传来,其声低徊悠长,并非以力强逼人家非要去听,却有夺人魂魄之力。楚青流正欲起身探听,瞿灵玓进帐说道:“师兄,咱们出去看看,阮先生也不知吹的什么曲子,叫人听了心里发慌。”
二人循声寻去,来到半里外一处荒坡,见星辉之下,阮逸正独坐吹笛。见二人走近来,停奏不吹,说道:“年纪大了,睡不着,出来走走。一时有感,便忘乎所以,吹了几声笛子,惊了两位安睡,很是不该。”
楚青流道:“能得闻阮先生奏乐,实在是一件幸事。可惜我不懂乐理乐技,难与先生谈论讲说。”
瞿灵玓道:“阮先生,你这曲子,叫人听了很是难过。是什么曲子?”
阮逸沉想片刻,说道:“应该叫敕勒歌。”
瞿灵玓道:“张伯父吴叔叔还有爹爹,时常带我这山里游赏,每每都要说起这首古歌。据他们说,这古歌的词虽说家喻户晓,曲子却早已湮没不传,实在是一件恨事。”
阮逸道:“我辞官后,本该就此回转故乡安居。却无来由的想起刘道长还在这里挖掘碎片,还没来由的就想过来看看,想看他挖到了什么,能否从中找出没藏飒乙贺兰古步的来历,一去胸中疑虑。愈往西行,这念头却愈是淡薄。但既已上路,总不好半途而废,还是到了这里。今日我才知道,我这一趟,原来只是要寻访这首古歌,以解胸中的疑虑。”
瞿灵玓道:“这曲子,就是你寻找到的?”
阮逸道:“这曲子迷失了数百年,再到哪里去寻找?我也只是尽尽人事,求个心安罢了。寻找不到,我心中却得了一首曲子,似乎颇能合敕勒歌的词意。”
楚青流道:“阮先生创造的曲子,必能切合古人词意,从此免除后人的一大遗憾。”
阮逸连连摇头,说道:“那怎么能够?敕勒歌这种神品之作,既已迷失消亡,就只能任其迷失,纵然生在当时,人情未变,物候未变,也无人再能补全了。我轻率从事,已是大胆狂妄,若是传扬出去,必定要受人的嘲笑。我跟刘道长说起过这事,他却并未过于嘲笑。此时情之所至,也就忘乎所以了。”
瞿灵玓道:“师兄,这歌的词,你知道么?”
楚青流道:“知道,小时就听义父说过。”想起姜悦服惨死,再也不忍多说。
良久,瞿灵玓道:“咱们请阮先生再奏一回,咱们两个伴唱。”
阮逸道:“不妥。我这曲子,只是后拟的,必定难合于古人的真意。若贸然以词伴唱,难免要唐突了那等绝妙好词。我再吹一回,两位只管在心中默想词意词境,或许还能有三两分相合。”将笛子放到口边,再次吹奏。
气息冲入笛孔,清音飘飞。阮逸此次所奏并非短短一曲,而是回环往复,无有止歇,似乎非要尽兴方休。楚青流只觉得此次所听音律与前番已有所不同,却又分明是同一支曲子。他对乐理所知不多,却也想到这极似武功招法中的本招变招,愈听愈是心醉,默念“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词句,心中生出无边感叹。
正在心醉情伤时,就听谷中有和声响起。谷中民夫多是党项人,杂有少许西域人汉人,此时感于音律,全都或起或卧,于暗夜中以各自乡音发声应和,虽所中所唱未必就是敕勒古歌,但数百人齐唱齐应,再有山谷回荡,暗夜中远远听来,也足以动人心魄。
楚青流站起身放歌,几欲起舞。偶一转身,就见远远有人影走近,继而听刘奇蟾说道:“你们几个,这时还不睡,安的是什么心?”
阮逸道:“也没安什么心,不过遣兴罢了。”
刘奇蟾行近数步,说道:“惊动数百人不能安睡,这也是遣兴?什么风吹草低见牛羊,要叫我说,是他娘的风吹草低见豺狼,这世上,有牛羊,更有豺狼。”原来楚青流于不知不觉间,已将歌词唱出,叫刘奇蟾听了去。也不知他想起了何样心事,一个老翁,说着说着,竟会语带哽咽,似已流泪。
阮逸收起短笛,说道:“道长说的极是,这世上,有牛羊,更有豺狼。”|
四人或坐或立,相对无言。良久,刘奇蟾重归平静,说道:“老阮,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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