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开时节,翠微宫中,采苓坐在一颗水杉下托腮看书,渐渐涣散的双目没一会儿就合起了眼皮,手中一本《神农本草经》掉落于地,漫云赶忙走上前来将之拾起,她也瞬间被惊醒。
“看来看去皆是这本书。娘娘应该能够将之熟背了吧。”漫云含笑问。
“从前不爱看,我师父总逼我看,如今没人催促着却脱不开手了。”采苓拍了拍书册上的薄灰,将之放于案上。
“娘娘切莫再提起郁大人了。”漫云面露难色,“陛下不喜欢呢。”
“郁大人是我师父,陛下喜不喜欢有何关系?”采苓不以为意,“你大约是成日里担忧太多,这一月来日渐憔悴了。过来让我给你把把脉,吃两副药调理一下也好。”
“奴婢没事儿。”漫云瞄一眼四周,“奴婢是担忧您与陛下。”
“有何担心的?”采苓扬眉,“昨夜,前夜,大前夜,再往后推,你说说哪一夜陛下不是留宿咱们翠微宫。”
“陛下虽然夜夜前来,可是娘娘同陛下说过几句话?陛下用膳时,娘娘曾几何时给陛下夹过一筷子菜?陛下尚挑灯夜读,娘娘哪一次不是躺在床上手里握着这本《神农百草经》不管不顾就睡了过去?陛下卯时要起身,哪一次娘娘睁开过眼睛?”漫云咄咄逼人、句句扎心。
“这么说来还是我不对。”采苓呢喃,思绪慢慢回到了昨晚。
皇帝步入翠微宫时,采苓刚用完晚膳,宫女们正收拾着碗碟,听是陛下来了皆惊,拿着碟盘的手不自觉发抖。
“陛下可用了晚膳?”漫云连忙向玉德打探。
“不曾。”玉德望着殿中此等状况皱紧了双眉,低声道:“别宫的娘娘都是盼着陛下去用膳,淑妃娘娘倒好,自己先吃了。”
漫云连忙去司膳房亲自走了一趟。
采苓见满桌的佳肴摆在皇帝跟前,他却未吃几口,一再心劝自己皇帝身强体壮又年轻,少吃一两顿正好算作辟谷,兴许对身体还有益,可是左右思量,仍道:“不合味口?若有什么想吃的,让玉德去司膳房传个话,也免得他们费尽思量精心做出这些菜,却得不到您的青睐。厨子们大约会很难过吧。”
一席话说完,非但没有让他多吃几口,反而搁下了筷子,皇帝靠坐在椅背上,冷笑一声。
“怎么了?”她问。
“淑妃倒是关心别人。”他神色冷峻,深邃的眸子寒如冰潭。
她忽然就再也说不出旁的话,只埋下头去。这些年来,兴许是在药房里呆太久了,有些呆滞,渐渐不懂怎样与人沟通,所以做一名恭顺贤淑的妃子到底是难为她了。
晚上她半躺在床上看书,并非她愿意,只是皇帝迟迟不来,她又开不了口,便自觉乖巧地先睡下。这些年养成的习惯,眼睛盯着《神农百草经》过不了多久就能进入梦乡。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有人从她手里抽走了书册,并在她耳边呢喃:“还是忘不了他?或许朕就不该再来。”
忘不了谁?她在半梦半醒间挣了挣,却摆脱不了梦魇,睁不开眼睛更开不了口,算了,她眼中滑出一滴泪,继续睡着。
次日天刚露白,她翻身朝向他,借着一室幽光,她仔细盯着他的脸,眼睛都忘了眨,好像要将三年来梦也不曾梦到过的容颜再烙印在脑海一遍。
她的手指头抬起来,轻轻落在他的鼻端之上半寸,却停在那里,动也不敢动。直到,他眼皮动了动,她连忙收回手,翻身朝内。
随后他坐起身,内廷女官们捧着朝服和通天冠进来为他梳洗更衣。
“娘娘,往后日子还长,您可千万别过于忧虑呀,小心身体。”漫云拉住她的袖子,将她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她微微一笑。是的。往后日子还长。误会总有解除的时候,她倒是不怕。
然而,皇帝这一日却未到翠微殿来,晚膳时她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直到玉安好心来通报,说未满三岁的公主会读诗了,陛下一高兴留在了长乐殿,她微微一笑,同漫云抱怨:“早知道便不等了。”
再次得见龙颜,已是半月之后。
紫微宫中,后宫诸妃给太皇太后问安,采苓列席中间。
大家闲谈之事紧紧围绕着三日前的选妃,禹州太守的独女才貌双全、诗词歌赋不输男儿,听说尤得皇上青睐,赐封了美人,同时受封的几人中,唯有她得了机会侍寝。
采苓喝着一杯蒙顶石花,面色不变,仿若未闻。
恰好,郁墨言带着韩医正按例来给太皇太后请平安脉,两人行礼如仪,采苓端坐席位上,再没有抗争。
是末,太皇太后蹙眉相问:“打定主意要走?连哀家也留不住你?”
“微臣老丈人病危,当初没能照顾好别人的女儿,如今不敢不尽力。”郁墨言沉声道。
“姐夫他出宫后一旦治好了臣妾的爹爹,一定会再回来的。”赵楚茨连忙补充。
郁墨言未做声,瞥眼看了一眼采苓,四目相对时,采苓露出一抹笑容,心想:能出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宫外才是师父的乐土。
郁墨言走后,话题又落在静和长公主身上。
杨贵妃道:“状元郎才貌双全,深受陛下器重,长公主能够觅得如此良人,老祖宗也该放心了吧。”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
良贤妃道:“可惜新科状元世代乃经商之人,实在是委屈了长公主,但愿嫁给此等商贾世家,咱们静和不会吃了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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