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无声,她清澈的眸子渐渐染了一层氤氲,只呢喃道:“年轻……”
是啊,她也曾在最美的年华遇见风华正茂的好儿郎,只不过命运斗转多舛。
少女时代倾心于他时,他心在江山社稷,只将她看作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后来嫁与她为妻,一无拜天地等仪式,二已过了女子适嫁的年龄。
三年太医局里潜心学习,虽成就了一身的技艺,受封淑妃之时已是后宫女子中最年长者。
今日,是她二十二岁的生辰。
此时,本端坐着的皇帝忽然站起来,垂目看着她,一只手抬起就要放在她的头顶上,她抬头看去,那只手便只停留在半空中。随即,她报以释怀一笑,也跟着他站起身来。
“臣妾这就回宫去。“笑容未减,屈膝行礼。
“等等。”皇帝道,“朕与你同去。”
两人并行与郁郁葱葱的承影湖畔,皇帝抬手拨去挡在她跟前的一缕柳绦:“禹州水患,宋太守三过家门而不入,朝廷向来赏罚分明,宋太守既将独生女送至内廷,朕此举只愿能慰籍臣心。”
为君者当以社稷为重。当初她设计将良明月送入宫中,便是深谙其中道理。
此番,她只垂目点了点头。
行至翠微宫,只见宫女们围在殿内桌案前,窃窃私语。漫云连忙前去寻问,采苓扬眉问皇帝:“陛下可是送了什么奇珍异宝来?”
皇帝瞥视玉德一眼,见他挤眉弄眼满面的惊惧,嗫嚅道:“陛下嫌俗气,那十颗夜明珠还放在垂拱殿里。陛下御笔亲书的字……”
“玉德。”皇帝低喝,玉德连忙止住。
“漫云?”采苓问,“是何稀奇的东西?你叫她们端进去做甚?”
漫云的手微微发着抖,抬眼瞧过来,脸上的惊惧比玉德还多了一半,采苓忽然就明白了,只怔怔不语。
皇帝冷声吩咐:“拿来给朕看。”
宫女们颤巍巍捧着一幅画卷出来,皇帝头一扬,玉德前去将之展开来,素白的画纸上一株正吐蕊的红梅花枝繁茂,枝桠上两只黄鹂栩栩如生。
“太医院郁大人遣人送来的,说是恭贺淑妃娘娘生辰。”面对陛下寒如冰窖的目光,宫女老实交代。
采苓平静的脸上渐渐露出欣慰的笑容,眼中也不自觉蒙了层水汽,遥想当初,师父他说:我只画山水从不画花鸟。
“漫云。将画收起来,找机会送去墨渊阁吧,一定能卖个好价钱。”采苓未再多看一眼,又对陛下道,“小厨房煲了牛腩,陛下可否陪臣妾饮一杯生辰酒?”
那一晚,皇帝歇在了翠微宫。可第二日清晨依旧是不欢而散。
漫云望着陛下渐行渐远的背影,纳闷极了:“明明昨夜还是笑脸盈盈的,怎知今早又是闷闷不乐。”
“无妨。”采苓对镜梳妆。
“怎会无妨?”漫云开始喋喋不休,“后宫主子们统统期盼着侍寝,娘娘要是……”
“漫云。”采苓道,“把郁大人那幅画帮我拿出来吧。”
画卷再次展开,仔细一看,红梅树下藏着一丛紫色的花,正是一片子苓。
从前读百草经,不懂子苓、竹苓、茯苓的区别,打趣道:“这些苓统统比不过一个姜采苓。”
师父握着书册的手稍颤,瞥视她后朗声笑起来。
如今,手指摩挲过这一卷新墨,心头早就五味杂陈。
“娘娘,奴婢今日就托人将此画带出宫去。”漫云双手来接。
采苓收了画却将之牢牢握住:“无妨。”
“娘娘……”漫云紧锁双眉,“将之留在宫中毕竟夜长梦多,若是让陛下再瞧见了,恐怕对娘娘不利啊。”
“无妨。”采苓亲自将之收入柜中,转过头瞧见一脸焦虑的漫云,含笑道:“我辰时三刻还得去趟垂拱殿。快去传早膳来。”
漫云一听“垂拱殿”三字,立即提起了精神,原本布满阴云的脸上也很快荡漾起笑容。
采苓坐在殿中,望着她快步出门的一抹身姿,不禁蹙起了双眉。
昨夜亥时末,皇帝仍未合眼,采苓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便问:“那十颗夜明珠明日可否让人送来?”
“你想要?”皇帝问。
“臣妾向来贪财。”采苓笑道。
皇帝沉吟片刻:“朕思来想去不知送什么给你。如若果真喜欢夜明珠那便最好,若不喜欢,朕再想想别的。“
“喜欢。”采苓含着笑,转过脸来看着他,“不过臣妾近来有个心愿,隆恩浩荡,不知陛下可愿意帮臣妾遂愿?”
“说来听听。”皇帝也垂下眼来看着她。
“臣妾想要见新科状元一面。”采苓诚恳道。
皇帝未置可否,转身朝外,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次日清晨,皇帝穿戴整齐后对帐内冷声道:“辰时三刻,垂拱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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