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经风一吹,零落而下,在叶云生和关若男头顶被一股外泄的内劲给震开,再无痕迹。
气血相冲,逆行经脉所造成的的内伤使得关若男无法端坐。叶云生撑在她背后的手掌,徐徐后缩,直至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
渡入的内力已成桥,被逆行的气血拱动,不时地上下浮颤,每一次浮颤,关若男就像挨了一鞭子,身体接触之间传来的细微变化并没有影响到叶云生。
他不能让这座桥被冲垮,一旦冲垮了,气血逆行而上,直入心门,届时除非有神仙的手段,不然只能看着她痛苦至死。
这个时候,关若男双腿已发起肿胀,桥搭在她的腹部,里面冲击相争,争到便是一线生机。但在这种情况下,重则经脉萎靡,往后余生都要做一个废人;轻则脏腑受损,无法生育,常年拉稀,便血,都不能算是稀罕事。
实际上,叶云生根本顾不上这些后遗症,眼下他一身修为,都压在了这座桥上!
仍站在旁边的三雀道长颇有些惊讶。之前所想的十息工夫,早已过去。逆行的气血明显被控制在女娃儿的腹部,莫非叶居士的内功修为已至“合一”?若是如此,那便太过恐怖了。
泰山听鸟观全观上下,也无人能达到“合一”境界。
老道士考虑再三,还是没有伸出手去相助。
黄粱坐在篝火边,只觉得浑身发冷,师父岩武道长坐了过来,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内力徐徐传递进去,寒意渐消,暖烘烘的。他内力消耗颇巨,最后一下突变生死就在眼前,尽管当时还能保持平静,但心中受的惊吓却在这时发作起来,靠他自己已无法压下一身冷汗所引发的冰寒。
“师父,为何师祖不搭一把手,看样子,那关娘子应是走火入魔了吧?”
“天行子内功深厚,不下于你师祖,这种情况下推血过宫,需要分毫不差……若是贸贸然加一股内力进去,只会破坏他的运功,搅乱里面的气血,使得情况变得更为糟糕。”
“师父的意思,只有内功修为高过渡气之人,才能在旁运功相助?”
“只高出一些还不行……所修炼的内功必须不相冲。”
李耀华提着月白大关刀,有些怔怔地看着关若男,怎也没想到一下子就变得如此凶险!方才还英勇地挥动着大刀,转眼间就吐着血,浑身气血逆行了。若不是叶云生内功极高,换成他,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关若男死去,如此一想,顿让他灰心丧气,黯然迷惘。
稍远处,萧雨亭抱着双臂,冷眼旁观。
对于关若男这一女子,是生是死,萧雨亭毫不关心……
生,能如何。
死,又能如何?
她心里想的是,叶云生这一身功力,比李奉先可强多了,跟着这样一位主子,倒不能算是坏事。
诸多事身在其中才知冷暖,叶云生此刻只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座颤颤巍巍随时都会崩溃的石桥下面,正艰难地顶着石桥,不让它坠落下来。
或许稍稍一个不留神,或许稍稍一丝松懈,这桥就塌了。
他曾输过一次。那一次连桥也没有搭起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汹涌无情的逆血冲垮了崔胜。
看着……崔胜的经脉崩裂,身子肿胀,血水从口鼻中不断地喷流而出。
原本第二天,是个非常好的日子,就着山岗上的黄花,痛痛快快地喝半日的酒!
若是能够搭起这座桥……
人这一生,无论走什么路,无论怎样走,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遗憾。那无法挽回的,深刻心间的,最终都成了教训,成了继续前行的力量与勇气。
即便遭遇的这些遗憾比别人多些,夜深人静时其中的痛苦、内疚、悔恨、不甘如同凉凉的水无孔不入地钻入心里。
可只要继续走下去,这些就不会白受着。
不知什么时候,关若男体内逆冲的气血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就如天下间没有一直汹涌的海浪,随着时间流逝,终究会变得风平浪静。
睁开眼看了看叶云生,发现他正低头观察着自己,他的脸上流下了汗水,挂在下巴尖上,明明有些疲惫,可他却笑着,颇有些挥散乌云,重见明日的自在爽朗。
关若男浑身无力,内里好些经脉仍有刀割般痛楚,却是念着曾经阿爹说的那些话,那些担心,那些害怕……她感到忽然而来的一股喜悦,比被救活过来更巨大更难以抑制的喜悦。
她也如他那般笑了。
天寒地冻,行路的江湖人多是带着毛垫、皮革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李耀华从搁在坐骑上的行囊里取来了一张大半个人长短的毛垫,给关若男裹住身子,将她搬至篝火边上,与躺在那儿的张彪做了个伴。
“叶居士,喝茶。”
经过了这么久的煮泡,茶水哪里还能品出滋味来……
叶云生摆了摆手——奈落方才被插在雪地上,他走过去,手按在剑柄上。
这原本只是一个习惯——比斗前,自然而然地想要拿剑在手。
只是按住了剑柄,他才想起师父昱王剑的叮嘱。
临行前,师父有三件事要他应承。其中一件,是让天下人在他面前不敢拔剑。
他应了,自那一日开始,他这柄奈落,就带了一股蔑视天下的杀气。
剑不出鞘,还能藏得住这股杀气。
“那边的小兄弟,借剑一用!”他向远处散落在周围的听鸟观弟子说,话音未落,就已飞身而起,施展轻功来到一年轻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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