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年时光辗转)
千峰环野立,一水抱城流。水绕青山山绕水,山浮绿水水浮山。悬空寺依山而建,有诗赞曰“翠屏峰上寺悬空,三教由来万象中。云影悠悠出峭壁,铃声铄铄荡金龙。”
翠屏山外散落着一些普通村镇,其中以毗邻悬空寺山下入口的佛脚镇最为突出,小镇来历悠久,建筑朴拙而有古意,有几处据说和悬空寺有渊源的景致,是个适合游览小驻的好去处。
适逢初春时节,山花烂漫,镇子当中直通山脚的主道,旅人如织,有顽劣稚童三五结伴吵闹而去,也有小商小贩担着挑子人群穿梭,道路一侧有片规模不算很大的广场,里面排满了简易搭建的窝棚,棚子里时常坐着几位的面色慈悲的大师在行医问诊,一些前来求医问药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属排队有序,长长的队伍从广场一直向道路远方延伸过去,小镇日子热闹平静,一如以往。
哒哒的马蹄声刚从镇口响起,很快湮没在小镇的喧嚣中,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一位中年读书人固执的挡在车前。
这人寻常乡镇教书先生的打扮,着一身旧但很干净的青色长衫,腰间追着一块纹路繁复的玉牌,腋下夹着几本书,面白无须,眉眼柔和,此刻一脸无奈的看着驾车之人。
一别经年,故人重逢。
凡尘往事扑面而来。
他和她的纠缠已经绵延了近甲子时光,五十多年前,那时的她正值芳华年纪,她已经在尘世间找了那人三年,后来不知从何处打听到那人下落,便不远万里赶赴而来。
容颜憔悴,衣衫褴褛,像是一个乞儿,被自己所阻,便无助的跪在自己脚下,三哥,三哥的带着哭意的求着,岚山有些心疼,但无能为力。
倔强的她在佛脚镇逡巡了一年光景,一直寻找上山的时机,也是岚山最头疼的一年,总能在悬空寺的前山,后山,悬崖,深潭等等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意图另辟蹊径的她。
更为人叫绝的是她化妆易容,技艺精湛,什么贩夫走卒,老弱妇孺,稚童老叟信手拈来,形态兼备,几可乱真,如不是岚山早有手段,恐怕已经被她蒙混过去。
她不知晓岚山在她第一次见面时,便在她身上种下了子母符,原意是提防她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没想到另辟蹊径成了制约她的手段。
后来她便改变了路数,一招不成再来一招,花样繁复,在豆腐巷岚山居所怒泼狗血,夜半飞石,岚山淡定自若,不为所动,依然毫不退让。
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于是岚山吃饭时,睡觉时,散步时,总会在身边缀个小尾巴,一旦得空,便会对上一双泛泪的眼睛,她晓得万语千言多是徒劳。于是就那么像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看着你。
好几次岚山几近动摇,可是此事牵扯甚广,修真界新的格局还根基未深,按照约定山顶监禁的那人谁也不能探视,这也是那人自己提出来的意愿,参与之人更是乐见其成。
只是知晓并参与此事的仅有寥寥几人,不晓得她从何处得知。
这样花样纷呈的斗法持续了一年光景,可能绞尽脑汁的她想通透了,晓得事不可为,便于一个冬雪纷纷的早上做了最后一次尝试后,落魄的离开了。
那天素白一片,一个瘦削倔强的身影背着大大行囊行走在苍白而冷漠的天地间,没有告别她就那样走了。
在如释重负的间歇,岚山亦感觉有些东西被她带走了,心里空落落的坍塌了一片。
再见面已是三年后,容颜依旧,目光坚毅的她选择直接向他问剑,洞玄中境的修为,即使岚山刻意压境,云岐依然一败涂地,这次她在小镇向岚山问剑月余,也与他朝夕相处了月余。
然后在一个平淡的早上,他们相对无言,不晓得过了几时,自始至终不曾与他只言片语的她抹着眼泪离去了,岚山一直记得那天明明是个早上,阳光开始有些刺眼。
三年后,又是十年,她指玄上镜,三场连败,当日便离去了,岚山觉得云岐应该是恨自己的,因为她有恨他的理由,相顾无言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一次一别三十年,岚山蜗居在小镇近甲子时光,平日里开了一家私塾,给邻里的稚童启蒙,换些微薄的钱资以应对日常花用,启蒙了一代又一代稚童,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街巷老人,岚山有时觉得如果就这样老去,也不负此生,只是心底偶有遗憾蜿蜒辗转。
生活的久了,小镇居民都晓得豆腐巷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塾师,学识渊博,宽厚和善,从来没有与人恶语相向过,亦不曾责罚过任何学生。
小镇之人都晓得这位塾师爱酒,酒酣之际便会吟咏一篇《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一遍一遍,又一遍。无人知晓那时的醉酒的岚山低吟浅唱,佐酒的是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忧伤。
春去秋来,雁过几回,陌上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岚山经常会在小镇的入口徘徊,眺望远方,小镇的人都在猜测,他等的人还会不会回来。
三年,五年,又十年,
青年,中年,复老年,
人生不过数十载寒暑,也许最为丰富的人生莫过于最美的初见,以及相忘江湖的无奈遗憾。
她不会回来了,岚山偶尔独自呢喃,却习惯了等待,也习惯了离愁,习惯了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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