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南商王忽染顽疾,七日而毙。
夜里恰逢雨雪交加,以至于清晨宫人们清扫之时,在宫道发现早已僵硬的南商王后,已认不出他浮肿溃烂的疱疹下那张昔日俊逸非凡的脸。
一国之君驾崩,举世皆惊。
南庐渊在消息传到帝相府的第一刻便赶到宫中,于层层叠叠的白绸中窥见君王死寂的容颜。
他感到手脚皆冰冷,甚至再支撑不住身子,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长久匍匐,不肯相信眼前一切。
为什么?
分明再过几日他便要归朝,南子潺说好要同他一道带着南商往好了走的......
——为什么如此突然地死去了?
太医不是说是热症么?哪怕是前几日,也只是说换季染了风寒,怎得就突然去了?
怎么......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眼见着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悄无声息地砸在白玉砌成的地面,炸裂开来,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忽地身后传来轻轻的鼓掌声。南庐渊木然地扭头,看到一身缟素的南子笙。
这女子环顾四周,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便让一旁的侍卫都退下,尔后,她莲步轻移,在南庐渊身边跪下。
“子笙来给王弟守灵。”女子轻声说,当真有鼻子有眼地给南子潺磕了一个头,进而转脸看向南庐渊,却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之后便是宛若陌路人般的口吻,道:“奉我为王?”
南庐渊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也没料到南子笙会在南子潺的灵堂前说这样一番话,于是下意识反问一句:“——啊?”
南子笙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指尖,几番摆弄,目光也随之挪回自己的手掌间,没有再打量南庐渊的意思,仿佛在她眼里南庐渊早已是她的囊中之物,她势在必得:“商秦联盟松垮,西唐蓄势待发,四海之内万千眼睛在盯着我南商这块肥肉,当务之急便是立新储君。庐渊哥哥,除了尊我为王,你别无他选。”
南庐渊通红着一双眼,明知南子笙这番话颇有道理,也是他能解决南商危机的最好办法,然而他却生出些抵触来,南子笙这话说的顺理成章,好似全然不悲南子潺之死,叫人怀疑——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反问道:“陛下驾崩,你掺了一脚吧。”
南子笙皮笑肉不笑地撇了撇嘴,“哈”地嘲讽一声,还是和南庐渊保持着很近的距离,两人皆跪坐,然而却好似正擦着刀光剑影。南子笙今日化着精致的妆容,甚至佩戴了宝剑,颇具气场,全不像是来为南商王守灵的:“庐渊哥哥既无证据,又何必泼子笙脏水,污了子笙清白。”
“此处没有旁人,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身侧的女人突然笑起来,不轻不重,一声声地,好似猫儿轻轻踩在人心尖上,直撩拨着人的心弦。而她仿佛也正兴致盎然,像是受了南庐渊的提点一般,慵懒地应道:“你不说子笙还忘了,是子笙把人调走的呢。只是子笙可没暗害王弟呢,子笙只是......买通了太医,给你传了假消息罢了。”
南庐渊盯着南子笙不语,他不信南子笙只是干出这种事。
南子笙无惧南庐渊那寒冷至极的眼神,仿佛肆无忌惮般笑得花枝乱颤:“南庐渊,——庐渊哥哥,你想知道南子潺,这位很快就是前南商王陛下的男人是怎么死的吗?无妨,庐渊哥哥既然想听,子笙便愿意道与庐渊哥哥听。”
空荡荡的灵堂里回荡着南子笙疯魔般的笑声,绵延哀转而不绝,两侧的灵幡被冬风吹得狂舞无章,圆纸钱肆意翻飞,飘飘然如柳絮般自两人间穿过,好似征兆着南商风雨飘摇的未卜前路。
低沉的号角声连绵不绝地吹奏着,百万雄兵矗立默哀君王的逝去。
“庐渊哥哥的警惕很高啊,一眼便看出那丫头有问题——”
.........
...
南子笙当时选中驸马看上了并非富贵的萧嵊,只当他是个好把控在手心里的棋子。怎料这萧嵊虽不是富贵人家,却也不是清白人家。他自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此年长些便习得一点好交际的,黑白道上各行各业的多少都认识一点,因此一朝当了驸马爷,连带着鸡犬升天,零零总总地都归顺到了南子笙麾下。
南子笙苦南子潺在位已久,然而深知面对面是根本无法在李阳关和南庐渊两大公子前做掉南子潺的。倘若想要将此事进展的神不知鬼不觉,只能想些下三流的阴险法子。
萧嵊便派上了用处。
他联系上在上元街贩卖女童的旧相识,谈妥了价码,买下来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女——也便是后来被南子潺捡回去的那个——却是生着梅病,下处溃烂长疱坑坑洼洼。这少女说自己从上元街而出是不假,然而不同的是,她是自愿留在上元街卖身的,迷惑南子潺,也显然不只是遵从南子笙的意思——她自己也想搏一搏,跃上枝头讨个王妃当当。
只是自小从此放浪形骸之业,未曾触及诗书文字,更不知晓医书症结,患了烂病,也并不知晓这是什么,只是晓得身边的姐妹们多多少少都有,也便没放在心上。
南子笙正是利用这一点。
无论最后这少女有没有飞上枝梢,只要南子潺碰了她,那南子笙的计划便是成功了。
李阳关和南庐渊被迫远离南子潺避嫌,恰好给了南子笙可乘之机。
毕竟收买太医排挤忠良这等事,有萧嵊和李相来做,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术业有专攻”。
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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