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此刻并非故作镇定，而是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所有的人证物证他都已经销毁了，楚江澜所言，怕是裴寂的授意吧？
他朝裴寂瞥了眼，从他面上压根儿看不出什么来。
哼，这一次叫裴寂躲了过去，不过光是外头的流言就够他吃一壶的！等到下次，他一定会更加严密谨慎。
裴恒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心里沉吟着。
只是当证人被传上金銮殿时，他面色骤然一变，那一瞬间的失态，虽然很快就收敛了，但还是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的眼中。
被传上殿的证人，乃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书生，名叫韩斡（斡旋），他屡次科举不第，但却写得一手好字，还能模仿他人笔迹，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草民被雇主蒙住眼睛，带到了一处密室之中，当时草民就已经发觉了不对，但想走也晚了。雇主拿出一份圣旨，让草民模仿上面的字，草民待要不从，却被那人以性命要挟，草民只得假意答应他，想着先保下性命再说。在模仿陛下的字迹写圣旨时，草民暗中在圣旨上做了手脚……”
随着韩斡的讲述，瑞王那张戴久了的笑面孔，都要维持不住了。
这个韩斡，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会儿怎么会跑到金銮殿上来！
裴恒并未亲自动手，毕竟杀人这种事，交给下属就行了，用不着他纡尊降贵来做，所以当下属禀报已经将韩斡解决了的时候，他便没再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已经死去的人又出现了！
难不成，韩斡死而复生了不成？还是说下属早已背叛了他？
这一瞬间，裴恒脑子里闪过各种猜测。
想到裴寂也是死而复生，裴恒不由得朝他看去，对上他那双幽深冷漠的黑眸，裴恒后背一寒，一股惧意爬了上来。
等到韩斡说完证词，裴寂下令：“呈上证物。”
一名身穿秋香色褙子的嬷嬷双手托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
看见那名嬷嬷，裴恒瞳孔骤然缩至针尖大小。
魏嬷嬷！祖母身边的贴身嬷嬷，服侍了祖母几十年的老人，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托盘里的两卷圣旨，他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如坠冰窖。
给皇帝下毒、伪造圣旨、除掉裴寂的计划，主谋有两人，裴恒是其一，另一个就是太后。
伪造圣旨的任务裴恒完成了，但是等到皇帝驾崩，圣旨却不能由他拿出来，太后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裴寂出现了，还救活了皇帝，他们的计划失败了，裴恒临出宫前暗示太后尽快将两道假圣旨销毁掉，太后知道轻重，过后还给他传信说圣旨已经烧毁了。
那么现在，魏嬷嬷手里端着的又是什么！
是两道完好无损的假圣旨！
魏嬷嬷乃是太后的陪嫁，自太后-进宫起就陪着她，几十年风风雨雨主仆俩一起走过来了，所以太后对魏嬷嬷很信任，信任到处理假圣旨这样的事也交给了她。
当时魏嬷嬷还将假圣旨燃烧完的灰烬拿给太后看过，太后因此才放下心来，给裴恒写了信。
而现在，那两封本应该烧成灰的假圣旨，好好地被呈上来了。
魏嬷嬷背叛了太后！
两封假圣旨被众大臣传阅着，当其中一份写着“传位皇长子豫”的假圣旨传到裴豫手里时，素来八风不动的裴豫脸皮子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他瞬间就明白了裴恒的阴谋，这是想引得他和裴寂鹬蚌相争，然后他好出来渔翁得利！
如果这封圣旨是真的该有多好。
裴寂道：“魏嬷嬷，这两封圣旨从何而来？”
魏嬷嬷便将裴恒如何与太后如何商议给皇帝下毒，如何定下阴谋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裴恒狠狠咬着牙，腮帮子处都鼓了起来。
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老货！该死！
丞相王会问道：“韩斡，你说你在假圣旨上做了手脚，是什么手脚？”
韩斡：“我悄悄用一种药水在假圣旨上写了一句话，那药水乃是用五倍子磨成的粉末与水混合而成，用这种药水写下字后，字迹会慢慢隐去，但如果用皂荚水喷之，隐去的字迹又会重新显露出来。”
丞相王会便看向裴寂，请示道：“殿下，可否让人呈上皂荚水？”
裴寂点头，看了元槐一眼。
元槐下去端了一碗皂荚水上来。
王会将皂荚水依次喷洒在两道圣旨上，上面都写上了同一句话：苍天在上，韩某被迫伪造假圣旨，犯了欺君之罪，万望到了地下，阎王爷能酌情处置，拜上。
这样一句话，如同一个很辣的耳光响亮地甩在了裴恒的脸上，而且还是一边一下。
这下子，人证物证俱全，裴恒想否认都否认不了。
裴寂淡淡开口：“裴恒，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裴恒“啪、啪、啪”缓缓鼓了几下掌，“太子殿下手段厉害，臣弟自愧不如。”
裴寂：“带下去。”
两名银甲卫铿锵走进来，将裴恒押了出去。
很快，裴恒的判决下来了，“……贬为庶人，幽禁宗人府，永世不得出。”
裴豫听说后，道了声：“可惜了。”
这一回，裴寂居然心慈手软了，没有对裴恒下杀手。
他本以为裴寂会趁机要了裴恒的命，还为此作了一番准备，打算为裴寂的暴戾嗜杀之名，再添一层光彩。
现在，却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等待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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