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年间
宁波
林府
夜
今年的梅雨甚是绵长,时进八月也未见消退迹象。
而随着雨水落得久了,人的情绪就不免会变得烦闷起来,就像此时的周楚清,糟糕的情绪已满斥他的胸腔,令他坐立难安,就连呼吸都不如往日顺畅了。
林府大厅门前,周楚清正立站于屋檐下,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雨打石阶,整个人兀自愣愣出神,显然还在回忆着下午发生的那件事儿。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着一个年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先生,眼下雨势正盛,实在不宜出行,若非是紧要之事,不如等到明日天明雨开再去可好?”
周楚清听到了声响,回过神来,缓缓转头回望,只见年轻的家仆张合正担着蓑衣斗笠,冲自己匆匆走来。
然而张合万没想到,他此刻的殷切关心却并没能获得眼前这位大管家的丝毫好感,反倒惹得对方皱起了眉头,并被呵斥道:“你这小厮不要烂言多事,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
张合受了训斥,当下不敢再言,可心里却暗生疑窦,毕竟眼前这位大管家往日里温润如玉,平易近人,重言怒语更是从未听他说过,怎么今日里竟会如此呵斥自己?
但疑惑归疑惑,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先麻利儿地伺候周楚清穿戴好雨具,又打起照明灯笼,便要走下台阶去开院门。
这时,周楚清突然伸手将他拦了下来,说道:“你未带伞具,就不要出去淋雨了,把灯笼给我罢。”
张合不敢有违,只得把灯笼递了过去,口中不忘关心道:“夜间路滑,先生此去可千万要小心慢行呐。”
周楚清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后迈步向院门口行去,可刚走出去没两步,又猛然回转过身子,沉声说道:“夫人带少主去‘云坛寺’上香还愿,需在寺里住上个三五日,期间你不必派人去寻。此外,去把府中所有房屋的灯烛点亮,彻夜不熄;‘万书塔’上也要派人整夜巡逻,每一层楼至少安排五人值守,期间若是发现任何可疑之人,不必声张,也不可轻举妄动,只需暗中差人速到城外的‘清露寺’请惠林禅师到府便可。”顿了顿,又补充道:“出城时向城官报了我的名号,他们自会放行。”
张合大吃一惊,脚下不自觉地追上前两步,急声问道:“先生,府里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周楚清并不解答,只是沉声叮嘱道:“小心戒备,勿忘我言!”言毕,抬脚便向院门走去。
但见往日里稳重如山的大管家面色竟是如此凝重,张合断定府里必然是发生了重大变故。可眼下大管家既不明言相示,他自然也不敢急追紧问下去,当下应喏一声,转身退回厅中,下去安排了。
院门外,专管马厩的仆人早已守等多时,当见到周楚清踏出门槛后,连忙将已备好的专跑六百里加急的好马牵上前去。
周楚清冲那仆人点首示意,伸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又把照明灯笼固定于鞍座上,随后扬鞭打马,沿着出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飞来峰山麓
灵隐寺
同泽大师自五年前辞去了灵隐寺主持一职后,便搬离了正院居所,独自寻到寺后的北峰半山上搭建起了一间简易禅房栖身,自此过起了隐居避世的日子。
他每日里只管诵经礼佛、抄写注释,于凡尘俗事已全然不理,便是日常饭食饮水,也全由寺内专职僧人每日送往,本人已是轻易不下山去。
平日里若是有人要想前往拜访,也必须先行拜帖通禀,得他本人允许后方才能见。不过一些与他私交深厚的密友则不必多行通禀之举,往往都是直奔上山与他相见。而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周楚清在内。
周楚清自戌时末刻从林府出发,一路上打马狂奔,期间驿站换乘时也均是选择一百八十两一匹,专跑六百里加急的骏马。如此奔驰过大半夜后,终于在寅时初刻赶到了北峰山脚。
他勒马停足,抬眼望向上山去的小道,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上山的路他极是熟悉,但碍于此时天黑路滑,也不便驱马上山,只好翻身下了马背,又将马儿牵至道旁的一棵槐树上栓好,随后疾步往山上行去。
久受雨水冲刷的山道上泥泞湿滑,人行其上,稍不留神便有跌跤之险。不过此类意外却不可能出现在周楚清的身上,只见他使出了轻功,当下身轻如燕,脚下步履如飞,不过片刻功夫便来到了坐落于半山腰的禅房门外。
此时的禅房里尚还亮着烛光,但见烛影透窗,映出了一个正在伏案写字的身影,瞧那轮廓,赫然就是同泽大师。
周楚清见同泽大师还未休息,先是一愣,旋即大喜,一刹那间,那股缠聚于心头的焦躁情绪也莫名舒缓了许多。
他长出了口气,欲要提步上前敲门,可恰在这时,却见窗上的影子先动了。
随着“吱呀”一声响后,禅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旋即便见同泽大师那矮胖的身躯从屋里跨步走了出来。
这老和尚生得一副慈眉善目,加之其下一个胖身躯,倒确有几分佛像,若非是下颌留了一绺长及胸口的花白胡须,就真是像极了庙里的“弥勒佛”。
等老和尚定睛看清了立于门外之人是周楚清后,面上微露诧异之色,转瞬又化作了和蔼笑意,当下快步迎上前去,笑问道:“原来是楚清啊,可你怎会深夜来此呢?”
周楚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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