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娘,先把那锅里炖的粘牙鸡端出来吧,这口我可好几年没吃过了。世道在变了,你们就放心住在此处吧。”
章定听后,拉开了方桌另一侧的长条凳,扶着卢大娘坐下后,去灶上端过来一只冒着热气的粗瓷大碗轻放在了男子面前。男子瞧了瞧那碗中的鸡块,见那鸡块表面淌着一丝丝油亮的光泽,表皮焦褐,鸡肉却是色泽金黄,碗底的油汁冒着一丝丝茶香冲鼻而上,男子抽着鼻子猛吸了一口气问道:
“这是三油粘牙鸡?”
卢大娘应声道:
“嗯,茶油,鸡油,猪油。”
男子挑了块鸡肉边啃边道:
“骑猪老头也来过这?”
章定从灶屋里抱了坛酒过来,拍开了泥封放在方桌上道:
“嗯,前两年来过,味道肯定是不如他老人家做的。”
男子嘴上忙活着,也不接话,不消片刻,便将那碗粘牙鸡啃得个干干净净,抓起桌上那坛酒猛灌了一口道:
“凤髓龙肝也不如这滋味啊!有八成相似了。这骑猪老头,整日里到处乱窜,是还嫌这天下不够乱啊。”
章定立在一旁,瞧他一副半斤笑八两的自得模样,便冲他无奈的耸了耸肩。男子抹了抹嘴接着道:
“章定,这槐树底下的菊花酒我就不强夺你的了。”
章定摇头笑了笑,移步去柴房扛了把锄头去那树底下轻轻的翻刨起来,边翻边道:
“不碍事,匀你一坛吧,你这见酒必抢的性子没变,语气倒是客气了不少。”
男子又仰头灌了口酒,见章定翻开的新泥下露出了三个扎着厚布的坛口,张口大笑道:
“哈哈,你这五尊先生的量,两坛匀我一坛也不打紧,这还有另一坛是?”
章定蹲下身子,细细拂开了一口酒坛口沿边的泥沙,拿了片木块沿着酒坛边塞进去后,打着圈的微微用力撬了撬。见那酒坛松动后,便双手抱住那酒坛口轻轻转了转,稍稍用力往上抬出了土中后,起身拿起了方桌上的擦桌布擦着坛上的尘土道:
“那坛是苦槐酒,这辈子怕是喝不上了。”
男子起身将手掌搭在章定肩上拍了拍,抽出身后的青色竹笛横在了嘴边道:
“这世上到处都有善尖抽了芽,定是能喝上的。今日就不上香了,给你亡妻吹一曲吧。”
男子轻起笛音,犹如卷起一阵清风,萦绕着一丝悲戚之情在摇舟村漂浮开来,笛声委婉连绵,犹如山谷清泉缓缓流淌,流过栅栏,流过炊烟,淌过呼儿唤女声,淌过村口的老石桥,如一丝涓涓细泉般流向了那天边胭脂色的夕阳中。
男子一曲吹完,顿了顿神后,将那青色竹笛斜插在了身后,双手合十朝着那老槐树深深拜了三拜。转身看见脸上淌着两行泪的卢大娘,正欲开口宽慰几句,卢大娘起身对着他躬身一拜,侧头对着满眼噙着泪的章定道:
“定儿,快还礼。”
章定咬牙忍了忍泪,躬身朝着男子深深一拜道:
“谨记大恩,今世亏欠的,来世必报。”
男子从衣襟中掏出四锭金子摆在方桌上,一掌吸住那坛菊花酒一个跨步迈过长条凳,背对着卢大娘和章定道:
“人皆只活一世,何须在意这诸般烦愁,若真有来世,想必你我仍会是那城中之人吧,又何来的亏欠报恩之说。有事就来僧门藏经阁寻我吧。”
说罢,摆了摆手朝着屋前的小道离去了。
章定瞧着那枣红短袍的身影越去越远,语气平和的朝着卢大娘问了一句:
“娘,要搬地方吗?”
卢大娘叹气摇了摇头,收起桌上那四锭金子道:
“这看菜给银子的性子也没变啊!不必搬了,没有他,我们几个都不在了。如今他若去那清汤寡水的僧门待着,我们也得照应着他点,明日去愁苦港多买几坛好酒来埋着,去看他时别空着手。”
章定点了点头,便去向那老槐树底下将方才翻开的新泥又再次铺好,蹲下身子用双掌在泥面上轻轻压了压,捧起一大把旁侧的细沙均洒到了泥面上,嘴里出神的道了句:
“白骨堆尖抽善芽,焉能阻其止杀心。”
喜欢藏浮生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