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瞪眼到天亮,我两眼干涩的坐起来胡乱套上衣服,去柜上检视了一回,未再发现什么异样。打开暗格取出雷劈木匣子回到里间,翻来覆去的又查验了几遍,这会却是连半点煞气都感觉不到。
隔间的门“吱呀”一声弹开,归海眼底青黑,两手拢在寿衣袖子里,跟死了半截似的鬼气森森的戳在门口。
我的魂儿也是飞了,捂着心口一迭声的咆哮:“厨房里的韭菜你去攮嗓两把补补阳气行不?青天白日的,你能不能有点活人的样子?”
归海自顾自的撒摸了一圈,指了指他的肚子,好脾气的温声笑笑:“我这儿可是刺闹了一晚上,那个怼秃儿呢?出来受死!”
隔板应声掀在地上,陈百年睡眼惺忪的翻身出来坐在地上,一条腿还悬在地下室的半空中,放浪形骸的打哈欠:“怎么着,这就动身?”
归海迎头一脚踹过去,和尚不慌不忙就地一滚,当胸立掌双跏趺坐,慢悠悠的道一句阿弥陀佛:“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又道是,一把无名火,功德尽成灰……”
“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个还不着四六的!”我没好气的薅住摩拳擦掌的归海:“唐可人呢?”
“昨晚折腾大了,还睡着呢。”归海斜了陈百年一眼,低头扫搭着被我薅出褶皱的寿衣。
“要保重身体啊!”陈百年意味深长的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我当即转脸骂过去:“别跟大盘鸡屎似的坐这瞎贫!麻溜带上东西,现在就走!”
归海转进隔间,把可人生拖了起来。可人迷迷瞪瞪还没怎么醒明白,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的留给提溜了出来。
洗漱完毕,我们四个找了个路边摊,简单的对付了口早饭,打了个的直奔花家。
刚交七点钟的光景,我们一行站在了花家大门口。
花家所在的位置,早些时候还是镇子南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丘,当地人管这片地界叫罗锅山。当时的花家祖太爷就是相中了罗锅山山势平缓,是实打实的贵星山,于是变卖田产包下这片山头,靠山立了宅子。花家就是由此发迹,渐渐有了名气。而众口相传的“城南仙府”也成了花家的独门名号,简称“城南府”。
天色尚早,花宅的金柱大门紧闭,秋日的晨光加重了门环冰冷的金属质感,有那么一瞬,我突然有些后悔回来这里。
正踌躇着上前去打门,门缝忽然一开,从里面跳出来个六七岁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打着薄薄的刘海,梳着娃娃头,只在头顶抿了两小撮头发,抓成两只颤巍巍的小丸子。身上穿着件向日葵花色的t恤,罩了一条又肥又大的牛仔背带灯笼裤,此刻一手捏着一把零钱,一手提着只不锈钢大奶罐,颠儿颠儿的从台阶上蹦跶下来,圆滚滚的活像一只皮球。
皮球一路蹦跶过来,只顾着把零钱塞进肚皮前的口袋里。就在她将要撞上我时,皮球的小脑瓜一扬,蓦地瞪圆了眼睛,继而马上亮出两颗小虎牙:“堂祖!”
我俯身弹了一下皮球头顶的一只小丸子:“哪儿去?”
小丫头把奶罐儿高高提起,叮呤当啷的晃了晃:“给太祖爷爷买豆腐脑去!”
“我侄孙女花湄,小名刀刀。”我稍了眼旁边那几个,又捏了捏花湄肉嘟嘟的小脸蛋,指了指那仨人:“叫叔叔。”
花湄认真严谨叫了三声叔叔,一声都没落。我啧了一声,这孩子还真是实诚,丁是丁卯是卯的。
陈百年若有所思的挠着下巴:“你是堂祖,我们是叔叔,要这么论辈分的话,我们好像有点吃亏啊……”
归海笑得像只白毛狐狸,摇着尾巴凑近花湄:“刀刀,喜不喜欢举高高?”
花湄两眼放光,却努力作出一副老成的样子:“不要!刀刀又不是小孩子!”边说边慢吞吞的从我们身旁绕过,眼睛却忽闪忽闪直溜着归海。见归海笑眯眯的既没动静也没表示,花湄气哼哼的跺了跺脚,拎着奶罐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我在后面紧跟着喊:“不准跑!注意安全!”
“我当谁呢,大清早的就跟蛤蟆闹塘似的吵吵巴火。是哪个潮头把你这朵浪丢丢的浪花儿给拍回来了?”一声半嘲半讽的调笑,拖着慵懒的长音,字与字之间的发音似乎都带着那么点勾连缠绕,落在耳朵眼里那叫一个舒坦。
我们四个集体侧目,一眼就瞧见了倚在门垛子上的那个妖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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