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丁亥,酉初三刻。
长安,大明宫,清思殿。
两名龙武军快步登上马毬场,高喊道:“内、内朝已陷!卫兵尽没!”
马元贽心里一沉,这是最后返回的一批募援兵士,这也意味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援军了。但更为棘手的显然是内朝已陷的噩耗,如此他们清思院几乎同皇宫之外断绝了联系。
赵九郎看着两名龙武军兵士,忽然想起来,随同他们一起的应该还有个绿袍宦官才对,他露出不安的神色,正要开口相问,清思院门口却陡然窜入了数把松明火炬,将院门映如白昼。
“咦?”
马元贽眯着眼望向那边,对突然出现的甲士心生疑窦,方才这两个龙武军不是说没援兵了吗?
那几把松明火炬下映出了鬼兵的骇人面甲,赵九郎脸上却霎时没了血色,这他妈哪儿是援兵?他立刻冲到台座石栏旁,用尽全力大吼道:
“敌袭!”
可是为时已晚,不过一个弹指,数把弩机同时击发,靠近清思院门口的几名兵士猝不及防,瞬间被射成了筛子。然而率先突入的一半人则重新上弦,另一半人则抽出长刀,对着中箭未死的兵士挥刀便砍,登时血花四溅。
这群鬼兵就像是袭卷残云的狂风,打得院中护驾兵士措手不及……
赵九郎几乎喊破了嗓子:“结阵!快!”
院中散落巡逻的金吾兵和龙武军如梦初醒,这才开始纷纷持盾,向着殿前马毬场迅速聚拢,希冀在殿前台座形成一道防线。
清思院门三处只开了一处,狭窄的院门能减缓鬼兵突入的速度,并借此时间差,四散殿前院中的护驾兵士或许能完成结阵。
但敌人突袭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阵列尚未结成,敌人已经搭好了弩箭,借着冲锋向前的势头又是一轮,抬弩便射。
金吾兵和龙武军结阵未成,位置分散。有的举盾慢上了半拍,又有不少兵士中箭倒地,惨嚎声不绝于耳,局面一时混乱不堪。
其中一支弩箭呼啸着,擦过了马元贽的右耳,登时渗出血来。原本马元贽对鬼兵的突袭吓得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方才的一切发生。这下剧痛从耳侧传来,对死亡的恐惧立刻充斥了马元贽的内心,令他直接向后瘫倒在地,两手摁着受伤右耳廓,疯狂地大声惨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受了何等重伤。
赵九郎看着马元贽狼狈的模样,顾不上展露心底的鄙夷,怒喝一声:“此处有吾等抵挡,你快去让圣人移驾他处!”赵九郎语速极快,连“马公公”的称呼都省了。说完,赵九郎便扯住马元贽的衣领将他一把拉起。
马元贽不过是净身入宫的宦官,从未外放的他哪见过这等阵势,对战场避且不及,根本不敢有其他意见。马元贽起身后马上压低身子,一手捂着耳朵,脚下不停,朝着大殿方向爬也似的拾阶狂奔。
赵九郎目送着马元贽安全入殿,这时金吾兵和龙武军终于在台座前完成了结阵,无奈人数不足,只能延伸出半个马毬场的长度,但护住清思殿台座已绰绰有余。
赵九郎一扯嘴角,吐掉嘴里嚼烂的薄荷叶,拔出腰间横刀,冒着阵阵箭雨,翻身跃下台座。
阵中,所有兵士,视死如归。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身后,就是圣人!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与此同时,清思殿内。
马元贽彻底慌了神,话说得语无伦次,以至于半晌才讲明白鬼兵来袭的事实。
其实光从他血淋淋的右耳和殿外的阵阵骚动,天子和周墀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该来的,还是来了……
周墀知道局势已经危如累卵,马上躬下身去,言辞甚急:“臣恳请陛下,速速登上步辇,移驾珠镜殿,以避兵锋!”
马元贽像是被周墀理清了思路,连忙附和:“对!对!步辇……”说着挥手招呼着殿中惊恐的宫人将步辇抬至御阶之前,作势就要去扶天子的手臂。
但天子却似不为所动,并未起身,反而看向周墀和马元贽,语气出奇的平和,神色从容,无分毫惧色。
“清思殿陷,便移驾珠镜殿,珠镜殿若再陷呢?”
马元贽无言以对。
珠镜殿便是内朝东侧最为靠北的殿宇了,若再往北逃,最近的殿宇便是含凉殿。但含凉殿位于寝殿区,距离此处有至少两里的路,还需绕过太液池。
以步辇的速度,珠镜殿若再陷,便无处可逃……
但现在不走,他们可要全交代在这儿了!
周墀跪地顿首:“此处可由臣等抵挡,誓死以护陛下!”
“陛下,来不及了!快走吧!”
见天子迟迟不动,马元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不知道天子究竟在犹豫些什么。入宫数载,马元贽终于在今晚体会到了那句“皇上不急太监急”的真实含义。
天子默然起身,透过殿门窗纸,望着马毬场上的点点火光,悠悠道:“若天命果真如此,朕……决不退缩!”
清思院门。
柏夔神态轻松地迈过清思院口门槛,他腰身两侧,各悬有一柄横刀。
筹谋数月,天子行在,就在眼前……
如果对于柏夔,则是数年……
“找你找得好苦……”
柏夔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狂热。
注意到弩箭已然对护驾兵士的盾牌阵造不成什么杀伤了,柏夔抬手下令鬼兵停止射击。
望着阵列合拢、严阵以待的金吾兵,柏夔张开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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