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丁亥,戌初三刻。
长安,万年县,十六王宅,安王府。
安王递给李瀍的毒茶汤就在他唇边,李瀍第一次感到,他距离死亡这般接近。
但李瀍心中并没有丝毫的恐惧,他默默地闭上双眼,嘴唇蠕动,轻声道:“收手吧……”
“什么?”安王语气里满是嘲讽,忍不住鼻孔内传来一声嗤笑:“你再大声点?”
李瀍的反应也引得周围鬼兵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这位颍王临死得了什么失心疯,不单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竟然还劝导起安王来。
“我说……”李瀍睁开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安兄,收手吧……”
安王不屑道:“鬼兵早已袭入宫城,某马上就要在皇兄柩前即位了,你凭什么劝某收手?”
李瀍绷紧了脸:“不管结局如何,你都不配做君王……”
“这话轮不到你说吧,九弟……”安王哈哈大笑:“一介将死之人。”
但安王很快就发现,李瀍竟然也在笑。
这大大颠覆了安王对自己这位幼弟的印象。他不是一心只想着修道长生吗?他应该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怎么在见识到鬼兵的精悍后,死到临头的颍王,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安王竟然觉得自己心底有那么一丝害怕,这份害怕随着李瀍勾起的笑容,逐渐演变为了恐惧。
安王气急败坏地放下茶盏,手指着李瀍的鼻子,彻底撕破脸皮,歇斯底里地下令:“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笑不出来为止!”
几名鬼兵得令,但却在原地犹豫了须臾。只因李瀍方才的笑声,着实让他们心底也变得没底起来。直到安王再次大吼,鬼兵才纷纷动手,将颍王架出退室,在园间小径上将他踢翻在地,几个人手里拿着马鞭,对着颍王狠狠抽打。
安王很想此刻能带着微笑,欣赏自己亲弟受折磨的过程。但他却蓦然发现,由于颍王方才的反应,自己双唇只能十分僵硬地挤出一个蹩脚的弧度,这更让他极为不爽,便又下令让鬼兵下手再狠一些。
他知道,自己已然没有退路了……
片刻过后,安王抬了抬手,鬼兵遂收起马鞭,让开几步。
李瀍被打的眼冒金星,意识一时有些模糊,他匍匐在地上,身体蜷缩在一起,幞头脱落,头发散乱不堪,袍服被鞭烂之处比比皆是。过了足有半晌,他才默默抬起满是血污的脸,转头望向紧拧着眉头的安王,这个他原本称之为手足的人。
李瀍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仍旧展露与方才无异的笑容。
安王瞪圆了眼睛,简直要被气炸了,竟亲自冲到李瀍身前,挥掌重重地给了颍王一耳光:“大局已定,你什么倚仗都没有,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你觉得你赢了吗?”
“你觉得我输了吗?”
安王接着道:“你不会以为,就凭陆兴带着的几个县兵,就能来救你?我告诉你,陆兴那小子,现在就在中庭,被刀斧手围得水泄不通,只要本王下令,他们弹指间就会血溅中庭!”
安王说完还觉不够,马上手指着颍王府的方向:“料理完这边,就去你的王府,把一众府眷都屠给你看!”
“安兄……”李瀍脸上的笑意未减:“你难道就未曾想过,你能密谋夺位,就不会有人密谋阻拦你?”
安王眼光中闪过一丝疑惧,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颍王将手探向腰间蹀躞斜囊,竟摸出一枚乳白玉玦。玉玦雕花薄如蝉翼,这恰是张翊均在暗渠之中偶然发现的线索之一,后来被证实是为了将怀疑引向漳王才特意被放置其间的。
安王见了这玉玦,立刻回想起来,当初密谋筹划之时,柏夔曾向自己讨要过漳王的物什,说是为了嫁祸之用,自己便安排人趁十六宅宴时窃取了此物,并交给了柏夔,据说被放在了玄都观的暗渠之中,不过后来此物下落如何,安王却并不知晓。
没想到此物竟到了颍王的手中……
“这不是漳王兄的玉玦吗?”安王故作镇定道。
“不错,”颍王将玉玦捏在手心里,忍着浑身的鞭痕疼痛,将腰身挺直道:“安兄想不想知道,此物竟是如何落到小王手中的?”
安王喉咙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盯视着李瀍的双眼,表情也随之开始有了些不自然。
颍王话里话外的意思,莫非是说,他暗地里早就开始追查“鬼兵迎驾”的密谋了?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安王脸色铁青,此物本就不是他所有,是漳王的物什,李瀍在此将它拿出来,明明什么都证明不了!分明就是在虚张声势!
“少废话!”安王喉咙里钻出一声怒吼,向着退室一摊手掌:“把鸩毒给我!”
言讫未几,一名鬼兵便将毒茶汤送至安王手中,安王正要伸手探向李瀍的脖颈,李瀍却朗声道出了五个字:
“玄都观,暗渠!”
安王的动作陡然一僵,眼神里头一次显露了惊慌。
李瀍知道,由于现在宫中的情况全然未知,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凭借张翊均向自己汇报过的内容,步步紧逼,营造出安王谋划已然落空的结局,继而逼迫安王收手就范。
他并非像张翊均那般词锋滔滔的高手,对于人心的揣摩也未有李德裕那般敏锐。但现在生死关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随着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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