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翊均须臾道:“副使既有意归降我唐,乃国之幸也。想必此时副使所述‘未竟事宜’,已然料理妥当?”
悉怛谋沉吟着答道:“当然。”
悉怛谋回头看向那个汉人奴隶,一个眼神便让那个汉奴向前一趋,双手捧起那方木函,悉怛谋顺势把木函盖子打开。张翊均只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倒是和这间佛堂的气氛相得益彰。
里面放着一颗人头。
真的看到维州节儿论可莽身首异处后,也让张翊均不由得问道:“这就是你们的未竟事宜?”
“我们大蕃人做事可没有你们唐人那么复杂。”悉怛谋笑了笑,把木函合上,高大的身材让悉怛谋显得颇为盛气凌人,“为了拿下这‘无忧城’,又是派人挖暗渠,又是建这佛堂的。”
等等……
张翊均惊道:“副使是说……这暗渠和苯教堂都是之前的唐军暗桩挖的?”
听了这话,悉怛谋眯起独眼,凝视张翊均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凝视倒是属实看得张翊均后背一阵寒意。
“先生不是暗桩吗?怎么连你前任同僚干的事都不清楚?”
看张翊均疑窦重重的样子,悉怛谋便接着解释道:“前任暗桩叫司马朱。就在这坊里开了家肉铺,收买了店里干活的两个伙计,白天卖肉,晚上挖暗渠,整整弄了一年多,最后竟在这节儿府的正下方辟了一间密室。后来暗桩身份暴露,论可莽让我查抄了他的店,刑讯逼供,逼出来了这间密室和暗渠位置,不过我倒是没有告诉论可莽罢了,后来论可莽见那人没甚利用价值,便在州市杀了。”
不得不说,悉怛谋一个吐蕃人,确实对前任暗桩的了解要比身为暗桩的张翊均要清楚。
前任暗桩阴入维州,以汉商身份潜藏薛城逾两载。所奏之事据帅府记录里写,不过是传递一些无关痛痒的情报和维州守军的动向罢了,那时的西川节度使还是郭钊。
“那副使找到这间密室的时候,里面都放着些什么?”
“空的。”
“空的?”
“空空如也。”悉怛谋点了点头又强调了一遍,将放着论可莽人头的木函合上,“某是苯教徒,吐蕃如今又全境严禁苯教,某便把这间密室改成了苯教堂,也就是先生现在看到的模样。”
张翊均暗暗觉得,前任暗桩被杀一事,此时想来似乎满是蹊跷。如果说司马朱挖了这暗渠和这间密室,那么夺取维州之事应该早在两年前便开始谋划了,然而这样就又与现有的帅府记录相违背,在西川的官吏对此大事竟无一人知晓,全靠暗桩一人谋划,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后来,李德裕委任西川节度使后不久,前任暗桩又莫名其妙地迅速招致杀身之祸。
阵阵寒意袭来,激得张翊均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前任暗桩是如何暴露的?”
悉怛谋抬头想了想,又瞥了眼那方木函,“我记得,似乎是论可莽发现了什么……反正我当时不过是奉命行事。不过,杀暗桩这事,你们可绝不能记到我头上啊。”
张翊均叹了口气,如今论可莽已经身首异处,想要审问怕是不可能了。不过悉怛谋所说反而印证了一点:自己的疑惑是有道理的。论可莽整日只顾着贪墨军饷,无所不用其极地敛财,这样一个人能够突然发现潜藏得很隐蔽的暗桩的踪迹,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一种直觉告诉张翊均,前任暗桩的死,另有隐情。
正当张翊均暗自思忖的工夫,悉怛谋接着看向那个汉奴,轻蔑地扒拉了一下他的脑袋,打断了张翊均的思绪。
“还有呢?都交出来。”
那个汉奴不敢出声,只是迅速地把自己身上的每个口袋翻了个遍,而后掏出一块官印和论可莽的令牌。
悉怛谋喜出望外地捧着官印不停地看,那正是维州节儿的官印。悉怛谋又颇为不舍地把官印和论可莽的令牌交给张翊均看了看,“小心点,这东西就一块。”
张翊均郑重地双手接过,他当然清楚这官印的来历和意义。
这就是失去六十七载的大唐维州刺史印。
七十六年前,“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舞”,河北安禄山的叛军,像一把尖刀,扯碎了大唐的中央防线。自那以后,陇右三十三州,西川数州,陷于吐蕃。三十年前,维州之战,成就了南康郡王韦皋的一世英名。然而维州城坚,地势险要,终其一生,未能克复。
而如今,距离光复维州,只有一步之遥。张翊均明白,维州的归降只是一个起点,从此大唐和吐蕃,将攻守之势逆转。
反攻,就要来了……
张翊均将官印默默地还给了悉怛谋,吐蕃人倒不客气,将官印揣入腰间的布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张翊均始料未及的,悉怛谋看了看汉奴,又瞥了瞥自己的虬髯亲卫,微微点头示意,只见那个虬髯大汉把腰间佩刀猛地抽出,用吐蕃语嚷着什么,朝着那个汉奴举刀就要砍。
那个汉奴来不及跑,吓得匍匐在地上,像是等待受死一般。张翊均见状,立时抬手紧紧抓住了虬髯大汉握刀的小臂,再晚一弹指,匍匐在地的汉奴便要人头落地了。
“你干什么?!”张翊均低吼道。
悉怛谋有些惊讶地看向张翊均,眸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敌意。
“一个乌拉,亲手杀了主人,依大蕃律当开膛破肚,血尽而死,砍脑袋已经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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