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真后悔当初放了杜鹏远一马,现今遗祸无穷。
这照月湖,他或是她都不是第一次来。
有四年了吧,那一回他眼看着沈碧俦的花轿进宫,心志消沉之际在照月湖上饮酒放舟,她策马狂奔追至,眼看着她在雨中落水,自己也不慎落水,醒来后还担心了许久。
要人救助的人原来只有自己。
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那样素净雅致的脸让人微微失神,然而自己就是在那时候发现牵挂的竟是她的恶作刁钻,刀锋一样的言语,但却有种质朴的善良和聪慧。
她对他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现在还记得那一刻,自己的心动。
那个清晨,素面朝天的她明眸皓齿,黑发素裳,像雪融后被洗过的一枝白梅,干净、清雅。
她还很俏皮地摆出一脸幽怨之色问他,是不是想看她的裸足。
赫连越对她那样好,撕下衣裾裹好她的赤足,抱她上马,回头看到她绕着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的样子,心里堵着气却不明所以。
后来他明白了,那是妒忌,被自己轻描淡写忽略过去的妒忌。点点滴滴地积累后,被水滴石穿,那种疯狂的情感无孔不入。
后来的后来,沉寂了,蛰伏了,他变得脆弱怕痛。她骗他让星南劫走了赫连越,甚至用自己留下他一夜……她是真的伤了他的心,他跟她说分手,并非一时之气。在天牢的四个月,他枯思竭虑有如老僧坐禅,他对自己说,他等她一百天,一百天不见她来,便当作世上再无梅子嫣此人。
一百天后,她姗姗来迟。
本该恨她的,不是吗?她怎么敢随意让人污蔑他对她的情意?她怎么敢同情心泛滥连害过她的人都收留?她怎么敢为了逼他出现居然自己买凶刺杀自己?!
慕程,你这辈子算是毁在这个女人手上了……
梅子嫣,你最好不要有事,否则,上天下地,我都不放过你!
照月湖水于晴时清澈如泪,于雨时飘渺如雾,清晨日出后恰似朝霞被碾成胭脂给它点上淡眉红妆。
照月湖岸垂柳依依,有一艄公戴着笠帽坐在青石条凳上靠着老柳树打盹,慕程往湖中一看,果然有一条小船飘荡在湖心处,他一手扯下系舟的缆绳,那艄公惊醒过来,马上跳上船叉着腰瓮声瓮气地指着他骂:
“赶趁老子睡着时偷船是不是?!老子告诉你,老子是照月湖水霸,偷船,嫌命长么……”
慕程手一伸,一锭银子马上封住了艄公的口,艄公笑眯眯地接过银子,“客官要坐船早说嘛,这照月湖风光好,美人多……”
慕程铁青着脸,指着湖心道:“少废话,马上撑到湖心那只小船旁,要快!”
“好嘞——”长篙插入水中,掀起一圈圈清澈的涟漪,艄公见慕程一味地望着湖心,嘿嘿干笑两声碎嘴道:“公子可是去找适才来游湖的姑娘?那姑娘戴着帷帽,自顾自地上了船,自己就撑船出游了,看她说些恹恹闷闷的丧气话,怕是有些不开心……”
“丧气话?”
“她说什么照月湖这么美,就算真的是死在这里也不错……呸呸呸,老子我在这湖一呆二三十年还从没听人说过这样的不吉利的话呢!”
慕程的脸色变了变,晴好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惨白,袖中双手紧握成拳。
艄公笑道:“公子,看你神情如此紧张着急,莫非那是你心上人不成?”
“本公子没有这样的心上人!你少罗嗦,只管撑船就是!”慕程不耐烦地回道,他没有这样居然拿自己的性命相要挟的心上人!
眼看着离那小舟只有数丈之遥,舟上的确坐着一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本来风平浪静的湖面变故突生,水中忽然有人像箭鱼一般跃出,手中宝剑在日光下泛着银光,以迅不可当之势刺向那女子,那女子没有半点反应,坐在船上身子斜靠着船舷仿佛等待已久。慕程的心这一瞬间彷如失重,脚尖一点船头凌空跃起扑向那道剑光,大声喊道:
“子嫣,躲开——”
可是来不及了,电光火石的一瞬,他飞身扑入那圈水银般流泻的剑光中紧紧地抱着白衣女子,小船震动险些要翻了。而自己后背空门大露,眼看着剑光就要触及他的身体,袭来的劲风却突然撤去,只听得水面传来一声闷响,那行刺的人居然弃剑避水匿去。
慕程怔了怔,随即一手掀开怀内女子的帷帽一看,倒吸了口冷气,马上松开了她,稳住身子在船上站了起来。
那女子容颜陌生,一张脸艳若桃李,抱了一抱慕程只觉得自己身上手上都沾了让他极为厌恶的艳俗的脂粉气,她目光灼灼极其惊艳地盯着慕程看,娇滴滴地开口说:
“得公子相救,奴家不胜感激……”
她顿住话语,因为此时她看见的是慕程站在船头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拿着竹篙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的艄公,脸色铁青铁青的,因盛怒而额间青筋暴起,只听得他一字一句地问:
“是谁让你到这湖心来的?”
女子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一身贵气的他是在问她话,心里惊喜不已,说:“小女子昨夜偶遇一道行高深的算命先生,说今日辰时独自到照月湖游湖必能遇上命定之人红鸾星动,如今果然遇到了公子……”
“昨夜?”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水中漂着一柄在阳光下反射着银色光芒的剑,拾起一看,竟然是一片薄薄的蒙着一层银箔的腐木,两指稍稍用力一夹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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