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鹰潭华发、弋阳苍颜,这两户人家,如何能够开罪得起?又怎么能够开罪!
——万车乘窥视江西已历多年。如有开罪,必会留给他以可乘之机。
胡玉旨想起今早才接到的线报,脑子里又想起了一个词:清流社。
他当时接到线报时,说与裴琚知道,就见裴琚抬眼向西北望去——陈去病、就是他那个总角之交的陈去病,是他恰在这时猛烧了他一把邪火。华溶一人本无足道,可他抓得可真是时候,他本该知道陈去病谪居江西,不迁不调已历七年该不是什么好相与,可还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时、在肖愈铮突然撒手、朝中再无人可与‘东密’之势力一较短长时,突然施放出这一把邪火。
他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清流社’砥柱已倒,他才会适时出手,架桥拨火,把那一股邪火全部引向自己?
当朝之中,已无人敢与杜不禅与万车乘正面抗敌,所以他要逼出自己?
裴琚的心理忽生出一丝蔑视,对清流社的蔑视,也是对普天下人的蔑视:他肖御铮所独力创建‘清流一社’,虽于社成之日就远避社外,可清流一社名噪一时。他这个妹夫知不知道,在他身故后,清流社发出的第一号追杀钧令,居然就是要诛杀他的发妻?
裴琚冥思之中,忍不住要遥望长安:棂妹,棂妹现在她怎么样了呢?
他也不是很为之挂心。其实在他心里,人世就是这样的,争竞也就是这样的——你有那个匡清天下的愿望,就要有担承天下人以诛你为务的觉悟。
可棂妹,她是被牵连进来的。
他的心里忽有一种狂笑的声音:而他努力操持,所要护要保的这一场典章文物,连同纨绔者辈,不是也时时恨不得穷天下之力以奉自己一人?他们甚或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碍眼挡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在这一点上,自己又与肖愈铮的尴尬处境又有什么区别?
人生就是这样——居高视下,因为所处也高,往往反觉得会有一种颤微微的危势。所有的清严整肃、政通人和、万业清宁都只不过是种种势力矛盾在还可以调和时一场短暂的幻象……裴琚的眼圈是黑的,在忙过了整整一天的应酬公务、寂寞返宅后。可如今,幻象已破,这么多年来他努力勾兑,全力调和的一锅稀粥在这一刻终于君臣干犯、五味相忌、急火猛煎、鼎毁鼐崩地爆发出来。
不为别的,只为东密之势,已浸润江西。
那黑衣人影这一扑分明已不似刚才纵跃而出时那般举重若轻,而是倾尽全力。
只见他这一跃足有五丈,只两扑就已扑至堂前。到了堂前,他一点石阶后重又一纵而起。堂前有匾,匾名‘镜清若水’。那人在堂前匾下身子忽微微一顿,一手伸出,一把就在那大堂正匾后抽出了一把刀——长仅两尺、阔却近尺半的刀!
堂上那胡玉旨不由已经色变。
他见苍华忽然跃出,以为还象平时一样,只是于裴琚公务繁冗,寂闷难奈时小小一演身手,与裴琚小作暇憩。却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在那匾后掣出一把刀来!更没有人会想到裴府正堂的大匾后居然还会藏有一把刀!而且那刀身阔得如此奇异,分明就是驰名江湖的‘阔沉刀’:
尽有黄沙驰骁骏,
长空雁落不成阵;
请君无定河边走,
水阔鱼沉无人问。
——那号称‘黄沙百战、长空雁落、一刀风起、鱼沉水阔’的‘阔沉刀’!
而且、拿着这把阔沉的刀是苍华——裴督府里的侍卫统领,总护院、苍华!
——鹰潭华发、弋阳苍颜两姓中,虽高手如云,但也仅有两人能以名括姓,‘雍容揖让华者苍、凌厉剽悍苍者华’二人中的苍华。
那黑衣人抽刀之后,身子平伸,双臂一张,竟如一只苍鹰般凭高滑翔而下,一扑就扑向了那大堂中的正座。侍座于侧的胡玉旨已再也坐不住了,大叫一声:“苍华,你想干什么!”
他一拍椅子扶手,人已腾地站起。那苍华来势端的凌厉,只见眨眼之间,他就已扑到堂前案头。他这一击当真目不容瞬,快得连一双老眼突然亮如狐狸的胡玉旨也全不及防备。
他此时已顾不得什么,再无心故示闲暇、自期淡定。一吸气,只见一抹淡青色的书卷之气就在他这一呼吸间已在他那本近于青白色的脸上升起。他吐声一喝,五指如钩,一爪就已向那苍华抓去。
苍华闷不出声,左腿反攻,一足就向胡玉旨胸前踏去。
胡玉旨低吭了一声,心头却已大惊,怎么这小子使出的竟然是搏命的招术——以一己之命搏以裴琚一命?鹰潭华家倒底给他下了什么死令?
那苍华手中的刀势略无松懈,分明是拚了受创也要将那裴琚制于一刀之下!
他前扑之力才及案头本来已尽,身子不由地就向下一坠,可这时他左手忽一伸,一掌就向那紫檀大案上按去,仅凭一只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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