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诧地轻叫了一声:“嫣落”。
嫣落在秋千上冲她嫣然一笑。然后秋千落下,那一笑还在空中嫣花般地挂着,在高柳浓荫中挂着。
然后,秋千再起,撞破了先前那还挂在空中的笑影,嫣落的脸上却已平淡,再没有笑。她在秋千上一扬手,轻轻地掷过墙一包东西。
然后,秋千再隐,沙声簌簌,隔墙之人已去。
裴红棂上前拣起那一包东西。那是一方女子用的绢帕。她解开那绢帕,就见到绢帕里面有几个珠子。那珠子她分明认得——那是她自己头上戴过的。
可那一支珠簪自从那日赣江之畔,遭瘟家班与清流社围杀后就已失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绢帕里,出现在嫣落手里?
裴红棂面上一愕,然后才注目那丝绢之上。那丝绢上被人很小心地抽了丝,有一缕缕隐约透光的痕迹。
抽丝——这该是嫣落的手艺。裴红棂知机地把那绢帕在手里张开,回到房中迎着烛光看去。残烛的微光中,那细微的帕上隐抽出两行字:
问卿可识卖珠人?
青驴已约会夕林。
裴红棂一楞,却见那字迹并不工整,但钩抹转折处,颇见肃杀。一钩一挑,都宛如一柄精钢之钩挥起之意。
这不是嫣落表妹的字。裴红棂心底忽有一种激扬升起,然后,她想起了一个人——程非,是窈娘程非!
她本以为一入裴府就是如鸟入金笼,为三哥所控,再也与外面天地难通一丝声气。
可,愈铮生前居然还有如此红粉知己!她居然敢潜入裴府,那个让东密都忌惮的裴府——她与程非的机缘原来也并不只那日的钩飞一度、指响十面,没想她不止敢于瘟家班重围中为救自己而轻生一赌,不只敢伏杀欲图暗杀自己的三个清流社高手,就是自己带着愈铮的嘱托、隐入这沉黯黯、厚重重的裴都督府第后,她那一只坚锐钢钩犹自锋利地刺了进来,终于给自己透出了一口气!
她揣度着那两句寥寥话语中的含意——卖珠人?原来程非当日就取了自己头上的珠簪以备今日之用为表记。她真是一个有着深谋远虑的女子,是要先救自己以备万全;然后,在自己已进入裴府后,她居然也知那愈铮临终的嘱托,知道裴琚是多半靠不住,还知道愈铮所托的人选中还有丁夕林,早已就知会了他前来一会。
于是,她就以卖珠人的身份借助她救援过的沈嫣落来知会自己?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深谋远算?而对愈铮,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死生之谊?
裴红棂的眼中忽然有泪,她是直至今日才那么深那么切地感受到自己所拥有的幸福。
她轻轻拭尽了泪,想象着程非如何乔装成一个卖珠人,以一种潜藏的锋利直刺入这暮沉沉、重压压的裴府。那晚,她睡得相当安稳,但唇角偶或却会划过一丝冷笑:因为,在这冰雪般的世事里,她终于看到了那可那不惜冒险犯难、可以斫冰击雪的一支腕上钢钩的凌厉。
那日,裴琚于腾王阁赴宴时,满府护卫过半陪侍,裴红棂才终于有了一见程非之机。
秋千在墙那头轻轻一荡,程非的身影一翻,就已翻飞入裴红棂被闭锁幽居的小院里。
裴红棂一时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话。
程非先静静地开口:“没办法,只能我自己进来告诉你了。因为,你的嫣落表妹已经不会说话。自从她跟你三哥到了江西,为了怕她泄露自己身边的机密,或是仅只为了玩玩她这样一个弱女子的阴暗心理,你三哥就给她吃了一剂哑药,她已经再不能和人说话了的。”
她的目光是黯黯的,可那黯黯中分明满是愤怒。
裴红棂脸上一红,心中腾腾一怒,然后,就是愧,羞愧,为自己一奶胞兄所作所为的羞愧。她知道程非不会说假话,嫣落也不会。她之所言,一定都是真的。
裴红棂愧色满面地看着面前这样一个女子,都不知说什么话才可以在她面前一现痛恨,一露心迹。
却听程非淡淡然的道:“肖御使死后,我一听到消息,马上就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找到丁夕林丁大人,以当年‘清听小集’之约约他于近日内必到江西一趟。以我多年与肖御使也算同袍之誉,我知道这一定是他想让我做的。我如今已收到消息,丁夕林于前一两日内已经到了南昌之地。”
“第二件事就是接了清流社诛杀你的命令,前来江西。”
虽然强压着,猛地还是有一股痛似乎就要在程非那冰封雪函的心底里重又涌起——她无法诉说当时自己做这两件事时的心境,这几乎是……她能为愈铮做的最后的事了。
裴红棂静静地望着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敢说,一种不知是什么的酸肿酸肿的东西却噎在了她的喉咙里。
只听程非道:“只是我现在无法带你出去,裴督府护卫极严,我虽有嫣落带着,自己进出都很难如意。”
接着她一扬头:“但、清流社已请动了‘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两大钟灵赋中高手,他们数日之内,必会对裴府发动绝杀一击。清流社绝不会允许肝胆录落到你哥哥手里去。裴琚深藏潜忍,无论他怎么惺惺作态,无论他怎么装样要烧了肝胆录,清流社与东密对他都绝对不会就放心的。”
“我已与丁夕林约好,他现在日日都在一个地方等你。而我带你走出裴府的唯一的机会,只有周翼轸与木衡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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