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只是让我在下一分钟发现,钱包没有带,眼镜也没有带。打电话给骆婷求救,她说,啊?有没有搞错,我出差了。
然后没过多久天开始下雨,雨势在几十秒之内不可收拾。
我开始还跑了两步,然后想,随便它去了,姑娘我口袋里还有一张零钱,我就要徒步找到下一站,你有本事下刀子给我看,你有本事横着下刀子给我看。
我就这么叫板一样往前走了一段,有屋檐可避就避一避。
视线所能掌握的整个世界不过方圆两米,此外一片混沌,天色昏黄。
在这种阴暗时刻,不知怎么清算起自己的前半生,只觉得回忆中俯拾的尽是不得志,宿命的灰败,我一面灰暗一面想,给我这样一个放任自怜的机会,老天它果真待我不错。
某个商铺前,有行动不便的老乞丐,面前有零星的几个硬币。我过去蹲下来,跟他商量:"大爷,我要坐车,我给你五块,你找我三块好不好?"
他抬头看淋得落汤猫一样的我,哆哆嗦嗦地还没说一个字,身后传来刹车声,开关门声,接着有人远远喊一声:
"庄凝!"
我想大概是听错了,不予理会,大爷说话了:
"小姑娘,是叫你的吧。"
我说:"不是。"
话音未落,来人已几步走到身后,我一转头,鼻尖差点蹭到他的长裤。我往上看,很眩晕。
眼前的青年身材修长,头发上湿漉漉一层水珠,他一手拎我的胳膊,没使多大劲就把我拽起来:"至于么,庄凝?"
出租车后座上,齐享用手抹抹脸上的雨水,一言不发。
我拈着自己的领口,不让它黏在身上:"你怎么来的?"
"骆婷打电话给我,问我认不认识庄凝也没带,拜托我来救你。"
"......是我打给她的。"
师傅在驾驶座上接道:"你不晓得,我载着他沿地铁口找了你好几条街呢,啧啧,小姑娘你好福气。"
我嘀咕:"谢谢你哦。"
"为什么不打给我?"
你号码被我删除了,大哥。
"我找得到,雨一停我就找得到,我方向感挺好的。"
他看着我,顿一顿说:"逞能吧你就,冷吗?"
我摇摇头。
"麻烦你师傅,原路回去。"
"哎哎,别回家,我得等曾小妹。"我剔去比较成人的部分,把事情简单说一遍。
齐享听完,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点点头:"我更好奇,你是怎么迷路的。"
"......不要你管--我们去哪?"
"找个地方。"他拎拎我肩头湿透的衣料:"弄干它。"
"1403。"齐享看看手里的房间钥匙牌,一边伸手按下电梯按键。
我往门口退:"不用了吧,我找间麦当劳就可以。"
"别任性,会感冒的。"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叹口气。
"如果你不放心。"他把钥匙递给我:"你自己进去,我在大厅等你。"
他这么一说我立刻过意不去了,他出来时没带伞,也淋了雨,要他坐这里等我几个小时,是太过分了。
"我没不放心。"
"那就好。"他就没再多说。
我们在电梯里的时候我问:"没见你去前台,你哪来的钥匙?"
"这里是z银行下属的酒店。"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地笑一笑:"庄凝,你一定要这么随时随地强调,你对我一无所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洗手间有烘干机,夏天的衣服烘起来挺快,我洗头洗澡穿戴好,前后不过半个小时。我拧开门锁,它咔哒一声响,特别明显。
我讪讪地走出来,齐享却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起身时对我说:"写字台上有药和热水,我刚下去买的,你吃半片,预防感冒。"
我突然有点感动,这个男人看起来特别自我,原来也可以细心而妥帖。
结果我为了缓解这点不上不下的情绪,就做了一件蠢事--我想开个玩笑,可话一说出来就变了,句尾一个升调,莫名其妙的听上去就充满疑心和戒备:"这药没问题吧?"
齐享在卫生间门口停下来:"你什么意思?"
的确,这可能会联想到,心怀叵测的男子,对单身女性下药图谋不轨这类社会新闻。
这回他是真的有点恼了的样子:"庄凝,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讪讪地说。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他冷淡地说:"你爱吃不吃。"
然后他就把门给带上了。
我悻悻的吃完药,开电视看,一边担心一会出来个裸男。
那倒是没有,他衣冠整齐地从洗手间出来。不理我,把遥控器拿过去换台。
我昨晚就没睡好,又折腾了一番,现在躺那儿,就抑制不住的犯困,在睡意袭来束手就擒前还迷迷糊糊问了一声:"几点了?"
没听见他的回答,我就睡着了。
我已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缘如此的安宁、沉稳、香甜与松软,睡眠近期一直是浮皮潦草不挡风雨的简易房,此刻却成了我一个人的温柔乡。
将醒未醒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听,室内很安静,惟一的声音,是空调换风时,那一阵极轻微的嘤嘤嗡嗡。我额上有微微的暖意,眯起眼睛来看,两面厚重布帘中间,一线亮烈的金色正抵到眼前,我稍稍偏头,它又消失了。
房间没开灯,满目柔和的暗,不彻底,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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