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入耳的是叮当作响的锁链声,是绝望愤怒的呐喊声,是崩溃无助的哭叫声。两侧,一只只形容枯槁的手,从牢房栅栏的缝隙中伸出来,挥舞着,这副场景,应该不亚于十八层地狱里恶鬼挣扎、试图逃脱的情形吧。
宁王亲自带了荣王妃过来,牢头自然不敢怠慢。
越往里走,空气越是逼仄,越是带着一股阴冷发霉的味道。终于进到最深处的狱房,小小的高窗,漏下的点点月光,并不足以照明,却隐约能从着淡淡的光线中见到漂浮着的尘埃颗粒。借着两壁上燃着的火光,林若见到了绷直脊背、坐在砖砌塌上的顾庭。
牢头给林若搬了凳子,用袖子抹了好几回,才敢恭请这位在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落座。
“我就在外头,有什么情况,直接喊我。”
宁王轻声跟林若说了一句,见她轻轻点头,便带着牢头离开了。
顾庭这个时候也看清了来人是林若,短短交视的目光里,便已有着刀光剑雨。
“你来了。”
顾庭率先开口,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却分外冷淡的女儿。林若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顾尚书,别来无恙?”
林若开口,语气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连她惯常示人的恰到好处的笑,都没有再挂在脸上。袖子往两侧一甩,端坐在牢头当着她的面,用袖子擦了许多次的凳子上。
父女如此相见,顾庭心中五味杂陈。
说起来,他膝下子女众多,但是最有出息的,不过林若和顾炎年二人——只可惜,这两个聪慧、有能力的儿女,都不是与他一个鼻孔出气,林若不消说,已经跟顾家划清了关系;而顾炎年,有着明确的是非曲直,不像窝囊的大儿子,对他惟命是从。
他虽然偏宠顾漫妮,但也知道,顾漫妮的这些子手段,太过小家子气,以为攀上了烨王,就忘记了谨言慎行。
但是,话又不得不说回来,在顾漫妮面前,顾庭才觉得,自己是个父亲,是个称职的、合格的父亲。
至于林若,性子倔强不示弱,像她的母亲;行事厉辣果决,不留余地,像他。
如果,当初林鸢儿不曾与明宗皇帝有私,这样一个出色有性格的女儿,顾庭一定会好好培养的。可偏偏,造化弄人。他不是不爱林鸢儿,而是很在乎,可惜……
卢氏和顾漫妮私下欺侮林若,顾庭也不是不知晓,他对林若的感情,很矛盾,所以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态度更加纠结踟躇,以至于卢氏和顾漫妮更加肆无忌惮。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林若竟然是这么倔强刚强的性子,比之林鸢儿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然在皇帝跟前告了御状,与顾家彻底划清了界限。
这一下,最后的那分犹豫和纠结,也变成了憎恶和怨怼。
从林若敢告御状、甚至把林鸢儿与顾家的关系划清开始,顾庭就诧异于自己这个女儿的城府,在提防对方什么时候会找机会把顾家连根拔起,抄家灭门。
这十年来,林若确实处处针对顾家,甚至仗着皇上的偏宠,常常在皇帝跟前给顾家找麻烦,但都是些小打小闹,他行事谨慎,皇帝抓不到把柄,也不能无缘无故将他罢官治罪。
可没想到,顾漫妮却再度给他捅了大娄子,迫使他不得不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只可惜,他棋差一招,最后被囚在了这间散发着霉味的阴冷的牢笼之中。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林若计划好的。她的小打小闹,给顾家找的麻烦,只是不断地给顾家铺路——一条通往家破人亡的终点的路。
他甚至没有想到,连顾漫妮的那桩婚事,都是林若织就的将顾家满门上下困在网中的一环。他以为,他先发制人,给林若一个措手不及,就可以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殊不知,林若才是真正的跳脱出局外的捕食者,等他们一有动作,便迅速收网。
这些天来,顾庭一个人在这昏暗逼仄的牢笼里,静静反思。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那个枉死的儿子顾炎年从前说的话:林若没有对不起顾家,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她所遭受到的不公做出反击。顾家如果不想自取灭亡,就不要去招惹林若,让一切恩怨随风散去。
或许顾炎年的想法是对的,可惜,卢氏和顾漫妮不信林若会放过顾家,他也不信。
“从三品尚书跌落谷底,成为阶下囚,没想到顾尚书还能如此宠辱不惊。难怪,十年来,连皇上都抓不住你的把柄。”林若冷笑着刺了他一句。
“他看我不顺眼,又何止这十年?”顾庭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对明宗皇帝也不再用尊称,一边说着话,往一旁的草垛走去,脚上带着的脚铐,在行动过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在草垛旁端坐,看着林若,沉沉的目光里浮起不屑,嘴角带着讽笑,“怎么,今天是他让你来,看我落到什么下场的?人人称颂的明君,实际上却奸淫臣子之妻、道貌岸然,除此之外,竟然还会利用我的女儿借刀杀人,落井下石。呵呵,真是可笑!”
他千日防贼,战战兢兢了十年,结果却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可偏偏落到这步田地的时候,他绷紧了十年的弦,却莫名松了下来。
林若倒是有些诧异于顾庭的平静和从容,即便是在刑部大牢之中,说着这些埋藏在他心底几十年的大不敬之语,他还是那样,有着他最初之时宁折不弯的讼师傲骨。
但是很快,她的心情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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